利己主义(1)

作品:《狱火焚身·天使爱欲

    不知是谁的手伸了过来,将睡梦中的她摇醒。

    朦胧的视线在看情对方的模样后如受到惊吓般,一下子清醒过来。

    女人一双漂亮的眼眸此刻惊恐地睁着,直直地瞪着眼前淫贱邪笑又奸恶凶狠的胡须男。

    胡须男面目狰狞地瞪视她,巨爪般的手将她拎住。突然,他的后脑勺被子弹打爆,破开的脑洞里喷溅着脑浆和血液,汹涌如流水一股股往外涌,顺着后颈不断从两肩滑到前胸,而后,他狰狞的面孔变得痴呆且僵硬,仿佛被定格,继而整个人轰然倒下,如巨石将她压倒。

    女人尖叫着,拼命伸手往外抓,想要从这压在身上的巨石中逃离,然而不管她喊得多么大声叫得多么凄厉,谁也没有回头来救她。

    在她前方,是依灵、厉明和沈西城,他们三个人正有说有笑地往前走,全然听不到身后的她的呼喊。着急的女人拼命地叫,却发现原来不是他们听不到,而是她根本发不出声音来。看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背影,女人哭着往前爬,无论多么害怕恐惧,她还是坚定不移地努力往前移动,即便与他们的距离越拉越大,她也不肯放弃。

    “不要,不要走,不要丢下我……”发不出声音也不肯死心拼命哭叫的女人,绝望地看着他们的背影变成了最后一个黑点,最终一片白色。

    她再也爬不动了,然而身后脑袋变成血窟窿的胡须男索命般向她爬过来,猛地抓住了她的脚,她尖叫着浑身僵硬不能动,只能看着他如丧尸般从脚边爬上来。

    他的身旁,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胸口被插了根尖铁棍浑身是血的男人,正一步一步摇晃着向她走来;她斜前方又突然变出了一个奇形怪状的“人”,这个全身骨骼都被折断不成人形的红发男,步履蹒跚地向她这边挪步;不过一会儿,她的四面八方,都聚集了血淋淋的丑陋发臭又诡异恐怖的行尸。

    “砰!”头顶的黑洞里伸出了一只握着枪的手,扣动了扳机,硝烟的气味在那声巨响之后散开来,很快被打中的额头瞬间开了个洞,鲜红血液奔流而下,在鼻翼两边分叉往脸颊滑落。

    血液停留在眉骨,像屋檐的雨水飞流而下,有好些粘在了睫毛上。

    整个世界变得一片血红。

    律怡睁大的眼眸里惊魂未定,大口大口呼吸着的她,仿佛浸在水里几近溺毙却突然被大浪冲上岸,生存了下来。

    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个可怕的梦中梦后,女人渐渐平静了下来,但仍旧处在恐惧的阴魂下。

    只是,身下暖热的体温和规律的心跳让她在此刻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女人趴在男生的胸口处,感受着他生命的律动,渐渐忘记了恐惧。她过去曾多次抱怨过,这种正面趴着睡的恶习,可是他还是一如既往将她置放于他身上,收紧手臂将她环抱起来。

    但她现在却感到无比依恋,他的怀抱就像防护罩一样将她保护着,他的心跳、体温和呼吸无处不在。

    身下的人从昨天睡到现在却还没醒,体温有点不寻常的高,睡眠的状态也并不好,但躺在他身上的女人沉浸在自己的噩梦的恐惧平复中,没能察觉。

    ……

    “谢谢你,救了我们。真没想到还可以见到你,还是在那样的情况下……”

    邢庆回头就看到了站在后面跟他保持距离的女人,她的感激、惧意、紧张和慌乱都无法隐藏。

    “你看看这是不是你们的东西,”少年不想让她再去想昨日的事情,转移话题道。这是他让手下人给取回来的一个旅行箱,黑色运动款背包,女式斜挎包以及他们的手机,交还给女人。

    律怡看到自己的东西竟然一件不漏地回来了,虽然忘不了昨天那个枪声不断血腥四溅的场景,但这个人不仅救了她和小洛,还细心地找回了他们的行李,律怡对他的惧怕和紧张都随之迅速退去。以往在医院里跟他相处时候的温馨友好记忆渐渐复苏。

    这个人不是那些杀人不眨眼的大恶人,他只是从那些威胁着她的疯子恶人手中救了她,才去杀人的。他依然是那个她曾经想方设法要让他获得生存希望的男孩子,一个被现实剥夺了快乐与幸福的可怜人。

    然而,当初却又是她害怕与他牵扯上关系惹来麻烦而将他推开。

    可是现在却正因为是他这种身陷复杂仇杀黑暗背景的人,将她从可怕的险境里拯救出来,她真是个自私又卑劣的女人,救人是她作为一个医生的天职,可她却又在个人安危和利害关系上拒绝了与他往来。

    律怡为刚刚还对自己推开却仍旧义无反顾赶来救她的少年感到惧怕而羞愧,她真是个假惺惺的人,努力去做一个热爱生活关爱帮助他人的好人,难道不是为了自己的那点虚荣心吗?只不过是希望别人都喜欢自己,觉得她是个善良的人,却在涉及安危利益上,就只想着自己,跟背景复杂划清界限断绝往来,却还想着别人能在心里继续喜欢她感激她,想着她的好她的善。

    这样的她,跟厉明和黎荔源自内心的大爱之善是不一样的,他们是真心想帮助困难的人,而她只是为了让别人喜欢她。

    直到现在,她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是这么一个人,这个少年此刻的存在正就是为了让她发现自己的是个这样的人。

    “你身体好点了吗?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邢庆看女人久久低头沉默不语,再加上她昨日受刺激的异常反应,不由得担心道,然而发现自己语气紧张表现了太明显的关心,稍显慌张地侧转到其他方向尽量不去看她,口气不咸不淡对说道,“现在还早,天气有点凉,你快回到室内去吧。”

    “这些是我们的东西,”律怡摸着放在一起的行李上的包包,抬头看向站在另一边的少年,“没想到你还帮我们找回来了……”

    少年听到她带着哭腔的声音惊讶地转头看她,“让你看到了那些血腥的画面……你不用害怕,直到你们安全离开这里,我们都不会再出现在你们面前,也不会再让你牵扯到这些事情里来的。你可以放心。”

    律怡看不出说话的人脸上那丝不易察觉的寂寞,但她一个劲地摇着头,“不是的,虽然真的好可怕,可是我知道现在我非常安全,因为有你在,我已经不害怕了。谢谢你,都是有了你我们才会没事,幸亏有你在……我以前确实害怕被牵扯进这些事件里,因为我不曾接触过这个世界,可是我知道,这是我所处的世界的一部分,我不了解不代表它不存在,而有很多人就很不幸,被迫圈进去。而我一直被圈在外面,不过是一直有人护着我,避免我看到真实世界的原貌。

    “对不起,我当初对你说了很过分的话,以为将你拒之门外就可以避免我和身边的人被连累。可是原来只要活着,就不可能与世界存在的部分完全脱离。那个时候我一心想要让你恢复一个正常年龄的人那样对生活充满希望,可是却没去了解你被世界剥离正常生活秩序的过去,我不过是个伪善者,一个为了满足自己利欲虚荣心的懦弱小人。就连现在的这番话,也是希望你原谅我不要讨厌我而说的。我真是太糟糕了。”

    “我不是这样想的,”邢庆面对女人的忏悔这样说道,“你还记得你那个时候说的吗?我的命从被你救了那个时候开始就已经是你的了,守护你已经是我现在、以后直至生命终结的使命,也是我活下去的希望和动力。

    少年不敢直视女人听到他自白后略显惊愕的表情,背过身去,接着说道,“也许你会觉得有负担,但你可以忽略掉,这是我给自己找了个可以继续走下去的目标,我保证绝对不会有丝毫干涉到你的生活。也绝对不会出现在你面前对你造成任何干扰的。”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这番话前后矛盾了,一个决定以你为生存希望的人又怎么会脱离开你本人呢?律怡并未想到自己当初那番只是想让他接受救治的话,竟然被他用一生来兑现。

    “我,我……没想要你这样做,我只是希望你不要轻贱生命,你的命是你的自己的,我当初只是想让你活下来才随口一说的,你得为自己活下去。”

    “不可以吗?”

    “啊?”

    “我的父母给了我这条命,可是他们没有给我继续活下去的希望,如果我的命不属于你了,它也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为什么要这样想?对不起,我对你的过去不了解,所以我非常不理解,即使了解我也无法理解的。如果我死了,你是不是也要一起死?我不喜欢这样,我不想背上一条命……”说急了的女人赶紧闭上嘴,但话已出口,不可收回。她又变回那个不想跟别人搭上关系,急忙撇清关系的自私的自己了,“对不起……”

    “我说过的,这是我自己的决定,与你无关,虽然这样说也不会真的就没关系,可是即便让你觉得困扰,我还是要这样做。我知道你想让我为自己而活,可是那个我的自己已经变成了你,所以你没有了的话,那我自己也不会存在。如果你觉得麻烦,现在就可以解决掉它。”

    “啊,不要,”律怡吓得僵在原地,看着少年冲到栏杆旁跳上了护栏上要往下跳。

    早晨的太阳沿着树梢枝杈攀爬,终于爬了出来升上了高空,炫目的光芒洒在了护栏上站着的身影上,逆光下的女人看着少年回头的笑脸,那是一副充满了耀眼光芒的鲜活面孔,既然他已经找到活下去的希望,那她也一样达成所愿了。

    “你的命是我的,所以不准跳。”她抹了抹眼角的惊吓出来的泪,笑着跟走回她身边的少年相拥。

    走廊里的女子透过窗户看着外面的两人,目光变得阴冷。自己的男人在病榻上发高烧,引发了身上几乎所有伤口的炎症,而她却在这里跟其他男的笑意盈然搂搂抱抱。

    看来小庆真是被她彻底给俘获了,那样一只知道打打杀杀来掩饰空虚的人生的杀人机器,竟然变回了人的模样。爱,说不定真是神奇的力量,真不知道还有哪个男人能抵挡着住这个女人的狐媚妖力。

    秋娜并不讨厌邢庆的转变,她甚至有点感到欣喜,但心里却被那个病榻上同样对那个女人死心塌地的男生扰乱了心神,她恨透了这种不由控制的心烦意乱和苦涩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