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作品:《和他的十年

    每个星期放假的时间是星期六下午五点十五分,收假的时间是星期天晚上七点。

    我们是寄宿制学校,一个星期回一次家。

    但是回不回家对我来说无所谓,因为我爸妈很忙,他们生意大,到处跑,几乎不管我。

    周末可以说只有一天,这一天我要么约人打球要么约人吃饭,要么就在床上躺一整天。

    老胡让我向他学习,他说一班的人周末几乎都在学校里自习。

    我说打住打住,我追求不高。

    老胡切了声:还说喜欢人家,到时候高考完了你俩隔几百公里怎么办?

    我说那不可能,至少一个城市是可以的。

    其实说完我就慌了。

    真的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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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尤其是上英语课的时候。

    英语老师发现我严重走神,朝我扔了粉笔头,打歪了,砸到老胡头上。

    全班哄堂大笑,而我承受了英语老师的怒火,拿着书滚出了教室。

    这是下午的最后一节课,夏天的傍晚,火烧云很漂亮。

    我靠墙站着,手里捧着一本英语教材,远远望着那片云。

    我和他,会不会也像这朵云和那朵云一样。

    我们看起来很近,实际上很远,风一吹,就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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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经常在问他,你有没有觉得我们很远。

    他沉默,然后抱住我。

    他说:没有啊,现在很近。

    这个话题就这样被一次次揭过。

    我一直认为,这个世界上没有谁能完全理解谁。

    感觉的互通都是难得的。

    有时候这样想我很悲观,有时候这样想又能开解自己。

    既然所有人都一样,那说明我和他之间是正常的。

    我笑,我坦诚地和他说,高中的时候我就这么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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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其实我也不知道。

    因为我发现这个问题在他那里和在我这里,可能是两个答案。

    自从站在走廊上得出我俩分别是两片云的结论之后,我开始对我们是否能在一起这件事情感到悲观。

    很奇怪,人只要脑子里装着爱这件事,好像就会变傻,连我也是。

    在那两片云飘过后的一个星期里,他没有来我们班检查过校服。

    不是因为没有轮到他,不是因为他生病了请假,而是他没有来。

    我看到他站在走廊的转角,手里拿着那个熟悉的本子。

    而过来是他们学生会里的其他人,他把我的名字写在其他人的本子上。

    果然,我们是两片云,这是真的。

    我不知道我们之间的这阵风是什么,不知道会不会停,不知道这次停了会不会有下一次。

    说变就变的天气,没人猜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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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我真的很小,至少我现在看,幼稚得吓人。

    任何事情都能打击一个内心不确定的人。

    比如当时的我。

    老胡问我:你不是说追人吗?你追哪儿去了?

    是啊,追哪儿去了?

    我看着学生会的人离开教室,心里也没有答案。

    我一挥手,不想了,问他晚上要不要打球,叫阿天他们一起。

    老胡说好,很久没打过了,今天正好周五。

    我很确定,我当时说的是“他们”,所以不仅仅只有阿天一个人。

    周五的篮球场很热闹,因为不用上晚自习。

    绝大多数同学选择回寝室休息,也有很多人会来操场锻炼。

    灯从篮球场的四个角上照过来,很亮。

    我和阿天他们一个队伍,老胡被分到另外一边。

    我们赢得很快,而且毫无悬念。

    我满头汗水,拉着球衣的下摆擦。

    我听到老胡在一边叫我,他问我你今天怎么这么厉害?

    很厉害吗?

    我不知道。

    阿天给我拧了瓶水,我接过来喝了。

    晃出来的水滴在地上,积成小小的、漆黑的一滩。

    我抬起头,在铁网外看见了他。

    应该很厉害吧。

    不然我的心脏不会跳得像现在这样快,我不会觉得自己连口气也喘不上了,我不会觉得空气那么热,而我感觉不到一丝氧气。

    我想用窒息,来形容我发觉自己还是在意他的那一刻。

    阿天问我在看什么,他也发现了他。

    我听到阿天叫他名字,笑着问他:主席,您要上来加入吗?

    这不是邀请谁一起来玩的语气,旁边的人都笑了,这其实是刁难的语气。

    而我站在原地,握着那只打开的矿泉水瓶,忽视老胡紧张的目光。

    他说:可以。

    可以。

    就这一瞬间,我觉得他回答的问题好像不是要不要上来打球。

    而是我用平静的眼神无声问他的,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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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意外,他打篮球竟然还不错。

    毕竟身高在那里,天生有一些优势,他虽然打不过专业的体育生,但放在普通人的比赛里,不算会拖后腿的那一类。

    不过可惜的是,总体而言,他被他们虐得很惨。

    我估计这是他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如此失败。

    我忍住没有笑,打到一半下了场,坐在旁边的长椅上。

    结束之后他们都走了,我说我还要留一会儿。他从我面前经过时,我踢了一脚他的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