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向皇帝骗个娃 第9节

作品:《敢向皇帝骗个娃

    翌日。

    扬威镖局纪律严明,若无特殊情况,押镖队伍都必须在清晨卯时四刻出发。

    作为总扛把子,马镖头需在此之前纠集镖队,清点人数及镖品,待所有事物检验完毕后,再由大掌柜的去寻客栈管事办理退房事宜,而后才能出发。

    马镖头照例早早就起了,又想起那小寡妇天光微亮时特意前来的嘱托,念着待会儿应是没功夫顾及其他,于是洗了把脸,站在了那位客卿的房门外。

    抬手扣了三下,紧闭着的大门由内而开。

    眼前的后生早已穿戴整齐,好似随时随地就能整装待发,且经过连日的奔波,他脸上丝毫不见任何疲色,瞧着依旧英姿勃发,神采奕奕。

    果然还是年轻,身体恢复得快啊!

    “马镖头此时来访,所为何事?”

    同路了七八天,二人早就已熟稔,马镖头顾不得寒暄其他,只开门见山,将手中物件递送上前。

    “元白,这是那位小寡妇,特托我转送给你的东西。

    她道昨日茶寮你为她解围,实该好好感谢,原想直接以金银酬谢,又觉得有些落俗,后见你脚上鞋履缝合处有些脱线,行走间多有不便,于是估摸着你的鞋码,掌灯点烛,漏夜赶制了双出来。”

    那是双再寻常不过黑色皂靴。

    或是因着赶工的原因,上头没有任何华丽的装饰,只靴筒处绣了团简单的祥云花样,纳着厚厚的千层底,靴筒内亦加了薄棉,正正适合秋时穿,甚至都不用上脚,光看着便知穿着舒适极了。

    “小寡妇面皮薄,昨夜被你撵出了门,不好意思自己来送,便央告到我身前来,你是没瞧见,小娘子估摸是熬了整夜,眼底青黑一片,整个人都憔悴了一圈,真真是怪可怜见儿的,到底是人家一片报恩之心,你便收下吧。”

    眼见他无动于衷,马镖头唬着脸,将那皂靴不管不顾直直塞入了他怀中。

    “杵着不接做甚?你那鞋底磨损得都快掉跟了,不穿这双,莫非想打赤脚不成?我甚至替你里外都检查过,安心穿便是!”

    马镖头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背影很快消失在楼梯转角处,只剩下李秉稹抱着那双皂靴静立当场。

    他身在行伍,在外头行军打仗多年,并不是个在意吃穿住行的,军粮补给不到位时,野菜树皮也啃过,可吃上尚能将就,落在穿上,就实属有些束手无策。

    毕竟不能时时带个会针线擅缝补的女人在身侧,衣裤鞋帽若是破了,能换就直接换,换不了就糊弄着穿。

    那小寡妇确是细心。

    这皂靴送的也正是时候。

    可他清冽的眸光垂下,落在那团祥云花样上,剑眉不由还是微微蹙起,扭身将那双黑色皂靴置在桌上,对旁垂首静立的侍者冷声吩咐,

    “处置掉。”

    话音刚落,就在他转身准备取行囊下楼,与镖队汇合的瞬间……

    许是走得太急,只听得撕拉一声,右脚略微开裂的鞋底,竟摧枯拉朽般整个崩裂开来,青石板的地面上,那只彻底掉落的千层底,安然躺列宣誓着它的罢工。

    此时城中商铺必然还未开门。

    身侧再无多余更换的鞋靴。

    若再耽搁下去,很有可能耽误出队时间。

    ……

    这些念头在电光火石霎那间,一一闪过李秉稹的脑中。

    他迅速做下决断,终是出声,喊停了前脚就要踏出门外的侍者。

    “慢着。

    暂且留下,应付过今日再说。”

    总不能真打赤脚的。

    李秉稹撩袍坐在圆凳上,伸手接过侍者递送上来的皂靴,当然了,对此等赶制出来的鞋履,他内心并不抱什么希望,想着难免挤脚,掉跟……

    可意外的是,脚掌竟极其顺畅蹬了进去,合适得就像比着脚掌丈量过。

    。

    这头。

    主仆二人身形鬼祟,隐在廊角的立柱后,引颈观望许久后,终于望见目标人物踏出房门。

    徐温云定睛往那人脚上一瞧,眸光锃亮,整个人都重新焕发了生机和光彩,

    “阿燕,你可瞧见了么?

    他穿上了!他竟当真穿上了那双靴!”

    “瞧见了瞧见了。

    夫人果然料事如神,但凡是个男人,哪里抵挡得住那等体贴入微的攻势?长此以往,大计必然可成!”

    这确足以让人欢欣振奋!

    不管他是因何缘由套上的那双靴,都足以见得他并非是块密不透风的铁板。

    但凡只要有丝毫缝隙,她就有信心能刀劈斧凿,撬开道足以使他松动的霹雳裂痕来。

    “亏得还是你细心,那鞋码是一看一个准……

    只是,他理应瞧不出那双靴子是昨日临时买的吧?我这眉黛在眼底涂匀乎了么?黑眼圈瞧着严重不?看上去憔悴么?”

    “男人家哪里顾及得到细枝末节?且就算那靴是买的,可那祥云纹却实实在在是夫人一针一线绣的呐……至于这黑眼圈…”

    阿燕端详她那张看着像是晚上去耕了三亩地的脸,点头肯定道,“毫无瑕疵,以假乱真。”

    徐温云闻言,终于将心放回肚中,抬眼见男人阔步昂首,转下了楼梯,主仆二人立即蹑手蹑脚跟了上去。

    她的战略方针很简单很粗暴。

    既然来软的不行,又没本事来硬的,那就只能发挥古往今来倒追男人的必杀技:缠功。

    俗言说烈郎怕缠女。

    指不定缠着缠着,他就再也甩不脱,也放不下了。

    毕竟那人冷清冷性,徐温云可没时间和他耗,与其温水煮青蛙,倒不如直接展开攻势,只是缠归缠,她倒也不敢缠得太过于狠。

    就如昨晚说得那般,遥遥五到七步之内。

    他停,徐温云停。

    他走,徐温云走。

    这玉兰客栈总归不是他家开的,长廊这么宽,饶是再霸道的人,也不能拦着不让走道吧?

    ……正在他一个顿停,徐温云也止住脚步,佯装看天望地之际,转眼就见男人脚下步子越来越快,就这么消失在了长廊的转角处!

    徐温云着了急,立马提着裙摆,撒开丫子就追。

    哪知转弯处一个身影闪现而出,她避之不及,一头撞上,脚底踩空,差点就要由楼梯上滚落。

    还是那只熟悉的臂膀,稳稳扶住了她的身形。

    随之耳旁响起的,还有男人清越且冷隽的声线。

    “娘子跟了我一路。

    总不该是,迷路了吧?

    第八章

    “娘子跟了我一路。

    总不该是,迷路了吧?”

    此人身躯也不知是什么做的,冰梆石硬,徐温云猝不及防撞上,只觉额角鼻头都被撞得生疼,眸光中亦涌上些晶莹。

    男人低沉的语调中,带着锋锐的调侃与戏谑,可徐温云既然敢跟,自然想好了应对的说辞。

    她轻抿薄唇,心中无甚底气,柔声虚虚道,

    “我早就想好了……壮士不愿受我雇佣差遣也无妨,左右我自个儿长了有腿,为了保住性命,我反过来紧跟在壮士身后便是,如此一来,既不妨碍壮士自由,我这一路也能安心,实在是两全其美。”

    道完这番话,她惶惶然抬眸,有些无措地轻 摆了摆手,

    “壮士莫要赶我,我必不会妨碍你什么的!

    小女所求不多,全须全尾到津门便好。”

    说罢,好似生怕惹得男人厌烦。

    她偏过身垂下眼,慌忙后退数步,一副只远观,不近瞻的鹌鹑模样。

    。

    原以为昨夜的态度,已足够让她知难而退,却未曾想她竟打起了这样的主意。

    李秉稹垂下眉眼,委实不该作何反应。

    毕竟以他的身份,自小到大能接触到的,都是极其会看眼色的聪明绝顶之辈,从来都是他说一,旁人绝不敢说二,而眼前的女子,对他没有畏惧,没有卑怯,甚至没有尊敬,脸皮好似比他驻守过的城墙拢共加在一起都要更厚。

    还是生平头一遭,遇上这么号人物。

    不得不说,荒唐之余,倒确是挺新鲜的。

    李秉稹剑眉微挑,淡然的语气中,带着兴味与质问,

    “……所以娘子此举,是在以保命之名。

    行跟踪,监视之实?”

    徐温云压根未曾想到,竟会让他心中生出这样的疑虑。

    由之前的种种举动看,此人警惕心极强,若她当真不知好歹惹得他忌惮,莫说什么借种求子,只怕性命都要不保!

    “我岂会生出此等歹心?且就算我有这样的胆子,也实在没有这样的本事,壮士方才也瞧见了,我这人不会武功脑子转得又慢,你区区一个闪身,我就差点儿从楼梯上摔下去…又不是吃多了撑着,不知自己几斤几两,哪里做得出什么跟踪监视之事来…咳咳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