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大雨倾盆。

    天台上忙碌的四人已经麻木。

    消防水带绕着水泥柱子绑了两圈，打上了繁复的绳结。

    张湉伸手拂去脸上的水渍，用力拽了拽绳结，湿润的手和粗糙的水带编织面摩擦，带来一阵钝感的疼痛。

    绑好了。

    他向铁丝网边的陆停停招手示意。

    陆停停收到信号，拽了拽绳子，理清纠缠在一起的水带，接着高高一抛，水带末端顺着力道越过两米高的铁丝网，穿过雨水，坠落向下。

    一层楼之隔，会议室的门和玻璃墙被敲得砰砰作响，堵在面前的桌椅不过是一层薄薄的心理安慰。

    刘海男反手持斧，砸碎了高层玻璃，和聪聪一起手足并用，将网格状碎裂的整块玻璃往下推倒。

    漫长的对峙消耗尽了所有的忐忑和焦虑。

    在屋外砰砰作响的威胁下，刘海男甚至心如止水，只专注于手上的工作。

    他喘着粗气，和聪聪比了个手势，接着探出半个身子，堪堪抓到了垂落的水带下端。

    在天台的救援小队忙碌的时间里，他们也没闲着。

    所有人一致决定让女孩们先上去。

    门破只是时间问题，江志刚守在门边不敢懈怠。而在高空拉人上去，只能是靠上方四人的力气罢了，总归是体重小的女生保险一些。

    他们也想过，或许就学前夜的人，挂在窗外让丧尸从高空坠落，但这个主意很快被否决。

    无他，他们有这么多人，只怕一个个串成糖葫芦似的挂在窗外，不知道是丧尸先掉下去，还是这条串珠的绳先断。

    刘海男和何子璇围着董灿，两条水带严严实实地将她的腰臀部裹得严严实实，绕过大腿，捆了好几个结。

    董灿面色惨白，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要往下看。

    斜飞的雨水偶有飘到她的脸上，钱小芯在一边握着她的手，嘱咐着：“放松，别朝下看，怕就闭着眼睛。”

    董灿胡乱地点着头，实际上都不知道周围的人在说什么。

    她咽了口唾沫，知道现在没有时间留给她做心理准备，后面还有这么多人要逃生。忍下了紧张和焦虑，她带着慌张，紧闭着眼，一步踏空。

    腰臀上瞬间收紧，让她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但紧接着她就控制着自己放松身体，尽量让上方的人拉得容易些。

    “一、二、三！”

    江亚美喊着节奏，四人扯着绳子往上拉。

    陆停停仰头，让雨水冲刷面颊。

    疲惫从肌肉的每一寸溢出，紧绷的身体源源不断地提示着力竭的讯息，呼吸变得艰难，胸腔像破了个呼呼刮风的口子。

    董灿是健康体重，娇小的女孩并不算难拉，铁丝网外出现了人影，陆停停示意三人继续，自己上前，隔着铁丝网指导董灿抓紧铁丝网的空缺。

    董灿缓缓上爬，最后跨过铁丝网上端。陆停停紧紧抓住了她的脚踝，将人拖了下来。

    落地的一瞬间，董灿才骤然有了腿软的实感，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在高空飘荡了几分钟。

    但她也没空沉浸在劫后余生中，水带解绑后立刻重新扔下。

    下一个是何子璇，她将绑着赵阿姨的电脑椅送到了会议室的墙角，用木块卡住轮椅。

    椅子上灰白双眸的人已经不认识她了。

    何子璇红肿着双眼，扯出了一个惨白的微笑：“我先上去，阿姨再见。”

    转身，踏空。

    失重感让她的心跳停了一拍。

    而天台上。

    “罗菲！”

    陆停停的心跳也停了一拍，重重地呼喊出声：“罗菲！”

    随着人体的重量绷直的绳子刚好卡在罗菲的小腿肚边，绊得她趔趄向前，消防水带润湿后格外粗糙的表面和皮肤摩擦，磨出去一块血淋淋的皮肉。

    雨水润着粉红色，汩汩下流，汇聚在地上看不见变成五颜六色的反光。

    三人不敢松手，咬着牙，提着一口气上拉。

    陆停停张嘴，吃进一口雨水：“你怎么样了！”

    董灿立刻小跑着上前搀扶，罗菲从地上爬起来，摸了摸自己的伤口，接着就回到了自己的位置，扛起了水带。

    “——痛死老娘了！”

    董灿从自己的背包里找出了件干净的衣服给她简单裹了一下伤口，接着也加入了拉绳的纤夫小队。

    五人合力，卷着水带一步步往上。

    何子璇落地的瞬间，陆停停和江亚美放松了已经麻木的肩膀，给了她一个紧紧的拥抱。

    “停停……”何子璇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哭吧，”陆停停拍拍她的肩膀，“下雨呢，眼泪可以随便流。”

    何子璇埋在她颈间的头摇了摇：“我不哭。”

    她肿着眼，却非常有说服力。

    江亚美揉了揉何子璇半湿的脑袋：“走，一起去拉绳。”

    张湉默默地把水带理顺，重新扔了下去。

    “你先去休息！”陆停停路过罗菲，把她拽到了唯一能躲雨的地方，又把自己的双肩包塞给她。

    “里面有止痛药和外伤药，你自己消毒，快点儿。别等我们弄完了，你在这失血过多了。”

    罗菲龇牙咧嘴地点头，蹲下身解开包裹伤口的衣服，靠着微弱的反光给自己上药。

    除了伤员外，所有人都加入了拉纤小队，江亚美在队伍的最前，喊着口号统一用力的节奏，眼看着效率提高，一个个人影穿过漆黑的夜，翻过细密的铁丝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