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作品:《我们谈谈

    从选址到落成,都是黎昀亲自处理。舒永想帮忙的心很热切,可惜没机会,但他不觉得这是独立,像是孤立,自我孤立。

    手机屏幕的光在昏暗的空间里很亮,黎昀敲下几个字发出去:结束了跟我说一声。

    舒永一眼就看见了,他直言道:“你对象,那小孩儿吧?”

    “嗯。”黎昀承认的非常丝滑,压根儿也没想藏。

    金狮影帝原本还想说“跟我装,你还嫩了点”,现在这话也给咽回去了。

    性向在他这里不算问题,娱乐圈里什么人都有,而且舒永也没有掺和小辈感情生活的兴趣,只是担心不好跟叶青华交代。

    “你怎么想的。”舒永开始操心,这可是看着长大的亲外甥。

    黎昀放下手机,给两人都倒上酒,喝下一口才道:“等他先适应适应,再公开。”

    时恪没在正常家庭里生活过,在舒宅的一举一动都能看得出来有多紧张,这事情弄不好,小孩儿特别容易愧疚。

    “让他适应,也顺便让我们适应,是吧?”舒永眯起眼,就知道这小子没安好心。

    先把人领进门,等家里熟络了,想说难听的话都说不出口。

    黎昀不置可否,端起酒杯,喉间滑过酒液,木香涌入鼻腔,半杯就这么没了。

    灯光黯哑轻柔,台上演奏着布鲁斯乐,店里人虽多,但很安静。

    菜单被服务生递过来,黎逍一扬下巴,说:“点吧。喝什么?”

    窗外是路人的影子,来来回回从时恪的侧脸掠过,像幕布上转动的胶片光影。

    他垂眸扫了一眼,“喝水。”

    “?”

    黎逍满脸困惑,“你没成年?来酒吧喝水?”

    这人该不是以为他没钱吧,还是瞧不起他?

    虽然卡被冻了还不至于买两杯酒的钱都没有。

    “不喝酒。”时恪说。

    黎逍“啧”了一声。

    他抽回菜单,道:“麻烦。”又回头看着服务生,“一杯龙舌兰,一杯水。”

    服务生退下,黎逍转过脸,被时恪冷脸看的发毛,他皱起眉,说:“可不是我耍的你啊,老子也被耍了。”

    时恪在脑子里把会议片段过了一遍,从唐助的态度也能看出来,他像是替黎延君盯梢的,无论如何都要逼黎逍给点反馈或是决策,但要真做了,又不采纳。

    比如黎逍钦点这件事。完全就是在明摆着告诉他,“我给你选择的权利,但最后还是要听我的。”

    原生家庭是个很大的议题,健康融洽的很少,剩下那些各有各的畸形法。

    时恪靠着沙发背,问:“这个项目为什么找我,你就知道我一定会推?”

    “老子不知道!”黎逍说,“唐狗给我一堆资料,我只认得山道。”

    到这个份上已经走投无路了,只能拖延,再想办法把钱弄回来。他从高考后就被硬逼着学导演,毕了业,又被塞进剧组。

    丁若枚只向着黎延君,唐狗替他爹下达最后通牒,拍完这部电影,等于继承了黎导衣钵,否则以后不要回黎家。

    黎逍心道,老子继承他个狗屎。

    对面的时恪没再说话,垂着眼睛像在思考。

    黎逍敲了敲桌子,说:“喂!到底找我干嘛,现在你对我已经没用了。”

    时恪抬眼,直入主题,“‘空花阳焰’是抄袭舒姝的吗?”

    鸡尾酒刚刚才送来,黎逍去接杯子的手一顿,差点掉地上。

    他都忘了自己还吼过那句。

    黎逍瞄了眼服务生,等他放完酒水,人走远了才问:“你想干什么?”

    时恪眉头轻跳了一下,对方这个反应已经解答他的问题了,这跟间接承认没什么区别。

    灯光穿透水杯,在黑理石桌面洒下一圈宝石色的投影。

    时恪盯着影子,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语气平和道:“电影项目我不做,还会有其他人做。”

    “你以为我不知道?”黎逍烦躁的搓了把头发,“我他妈有什么办法!”

    “你真的不想拍电影?”时恪向他确认。

    黎逍喝了口酒,用手勾着裤腰上的链子甩,“老子想做dj,看不出来吗?”

    “看得出来。”时恪顺着看过去,虽然他觉得黎逍身上更适合开家五金店,“挺好的。”

    意想不到的回答,黎逍愣了一下,打他玩儿碟机开始就没人和他说过这种话。

    他觉得时恪在随口胡诌,“嘁。你懂个屁。”

    “dj我不懂,”时恪说,“但人能找到自己喜欢而且想做的事,就挺好的。”

    黎逍又愣了,看着他,对方眼神依旧冷,但是没有取笑或是嘲讽的意思,好像他喜欢打碟这件事本该如此。

    “你,你真这么觉得?”黎逍说。

    时恪轻点头,“嗯。”

    这话在黎逍耳朵里听来,简直天方夜谭。

    从幼儿园起,黎延君就给他规划了一条完整的发展路线,喜欢什么,想做什么,自己毫无决策权。

    更不提他想做dj的事业,连亲妈都不支持。

    所以,他羡慕黎昀可以和他爹翻脸,可惜自己没有那样的勇气。

    没被肯定过梦想的黎逍有点宕机,虽然心花没到怒放的程度,但是小放了一下。

    “咳,你问我这个是想说什么。”黎逍做作的咳了一嗓子,潇洒酷哥的人设不允许他外露羞赧。

    谈话之前,时恪琢磨过郑元外出谈判的心理战术和说话技巧,不过学不会,比砍价要难。

    但刚刚那些都是实话,大概真诚就是必杀技,黎逍态度明显好多了。

    时恪转回话题,说:“与其逃避,不如让项目破产。”如果片子真是抄的,他绝不能让黎延君强占舒姝的作品。

    黎逍:“你什么意思?”

    “告诉我,你怎么知道是抄的。”时恪的手搭在玻璃杯上,掌骨清晰分明,“剩下的我来做。”

    黎看着时恪,这人真的比他想象中要……更有攻击性?

    对方好似完全不担心自己的立场,一个是亲爹,一个是外人。比起鲁莽,他觉得时恪在赌自己的态度。

    不过他赌对了。

    酒瓶里的液体还剩三分之一,舒永喝的上头,这外甥只微微红了眼睛。

    “上个月我在电影协会跟他碰上了,”舒永揩了把嘴,“说什么搞了个文艺片,要冲金熊奖。”

    他嗤笑一声,直接骂道:“黎延君就是个屁!拍出来的也是屁!要不是你妈,他个破落户能变凤凰?”

    黎昀没说话,扯开襟前两颗扣子散热。

    “他们最近没找你吧?”舒永问。

    这外甥什么事都不爱往家说,早前还在上学那会儿,天天被黎家找麻烦。

    大的走了来小的,阴魂不散。

    黎昀按了按额角,“没有。”

    说实话他有点搞不懂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也不想搞懂。

    丁若枚带着他来家里的时候,他同情过,也迷茫过,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面对黎逍,毕竟不做人的是黎延君。

    但后来就不这么想了,无论在家还是在学校,黎逍永远跟他对着干,抢他的东西或者直接毁掉,小到一支笔,一间房,大到家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