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作品:《浪潮平

    第二天上午,九点半,林瑜在图书馆收到了刘彬父亲的信息。

    他的措辞很礼貌。

    他很礼貌,他说郭老师二十五号就回来了,他们全家经共同商讨后决定,届时,他们希望来给刘彬上余下课程的换成郭家恒。

    他从很客观的角度给出了一个解释:林瑜是带高一的,高二的美术课程主要还是郭老师在教。除此之外,刘彬还是郭家恒的学生,比起林瑜,他显然更了解学生的进度。

    因为孩子的顽皮打扰您这段时间,我们也挺不好意思的。

    看着这最后发过来的消息,林瑜心里五味杂陈。

    言外之意,我们不满意你,你的教学经验不够看。

    林瑜有些紧张地咬了咬下唇,快速地打字回复。

    接着,她立刻退出了对话框,把手机倒扣在桌面上。

    “怎么了?”

    罗倍兰敏锐地嗅到了林瑜不好的情绪,几乎是手机扣在桌面上的同一刻抬起了头。

    “学生家长,”林瑜呼出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心情,“不太想上班嘛……”

    罗倍兰捏着笔,抿唇笑笑,下一秒从包里掏出一罐旺仔牛奶。

    “那林老师,上班前喝点甜的哄哄自己咯?”

    感受着掌心传来金属的冰凉,林瑜总算感觉心里的烦闷被抚平了一点儿。

    上午和罗倍兰一起泡在图书馆,偶尔会有小孩凑过来好奇这两个大姐姐在干嘛。

    在附近的长街上解决完午餐后,罗倍兰能去林瑜的车上睡一会儿。一到两点,林瑜就去上那个不太能给她好脸色的班,罗倍兰就再泡回市图书馆。

    在不过五根手指就数得过来的日子里,林瑜很快就适应了这个生活的新规律。

    二十四号,中午,林瑜抽空把罗倍兰送到了火车站门口的广场上。

    可可的婚礼如期进行,罗倍兰也按约定去赴宴。

    罗倍兰拖了一个黑色的行李箱,箱子的轮子有些老旧了,直到她走出好远,林瑜还是能听到橡胶轮咕噜咕噜滚地砖的声音。

    突然,罗倍兰走到广场中间不动了。

    林瑜的车窗是摇下来的,隔着近百米的距离,她和罗倍兰的目光交汇于一处。

    然后,罗倍兰举起手,对着林瑜挥了挥手。

    罗倍兰的外套很厚实,她一抬手袖口便向下滑去一段,露出半截儿手腕。

    她郑重其事挥舞手臂的模样有些滑稽,她隆重的阵仗还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搞什么嘛……又不是以后就不见了,林瑜在心里嘟嘟囔囔。

    但她的脸还是很诚实地、毫无征兆地熟了个通透……

    罗倍兰买的是坐票,从这里到可可的城市要五个小时。

    她打开手机,给可可发去她已经上车的消息。

    火车上的信号不好,罗倍兰等了好一会儿,刷新成功时,聊天框的背景一下子就被可可轰炸了个满屏。

    可可当然比罗倍兰还兴奋,但碍于实在拉跨的信号,两人不得不暂时放弃了交流。

    罗倍兰票订得早,她买到了一个靠窗的位置。

    窗外的景色既陌生又熟悉,罗倍兰当然没那么好的记性——她依稀记得某个地方有一片奇形怪状的田,过了一个隧道会有一条很长很长的河,某个地方有一座依山而建的村子,炊烟从老式房屋的屋顶升起,很漂亮。

    剩下的……就都是陌生了。

    窗外的景色大多不怎么吸引人,车厢内的风景就更不好看了。

    一条绑着红绳的扁担被小心翼翼地斜塞在座位下面,却还是露出了一小截扁担头。

    罗倍兰的脚下也靠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蛇皮编织袋,为此,她不得不向后蜷起双腿。

    蛇皮袋的主人看起来有一两天没睡好了,他紧靠在窗户上,低垂着的头跟着车辆的颠簸一抖一抖,遇到一个稍微大点儿的颠簸,他就短暂地睁眼四处望望,很快就又低回了头。

    有那么一两个角度,光打在他脸上的弧度让罗倍兰联想到了她的舅舅。

    看了一会儿,她还是把头扭开了,向着窗外。

    放在以前,五个小时好像格外快就能过去,但不知道为什么,眼下的五个小时却如此难熬。

    乘务员报站的声音响起时,罗倍兰迫不及待地站起了身。

    腿酸,屁股也疼,罗倍兰小幅度地抻了抻有些坐僵了的腰。

    火车站的出入口都人山人海的,只短短几百米的路程罗倍兰就被挤了好几下。

    刚出闸机口,就有一堆司机涌了上来,挨个儿询问有没有要打车的,罗倍兰死死抓着行李箱拉杆,免得被某个心急的司机拽走。

    罗倍兰在找人这点上是有点天赋的,不消两分钟,她便在一片嘈杂拥挤的“靓仔靓女”声中锁定到了马路边张望着的可可。

    “可可!”

    穿着紧身皮衣的可可应声抬头,也朝罗倍兰招了招手。

    第86章 六

    尽管一早就知道罗倍兰要来,刘可还是激动得一晚上没睡好。

    二十五号,后天,就是她的婚礼了。

    她是为了婚礼而兴奋吗?

    大概率不是的,刘可知道,她只是太久没有见到除了贾林峰一家之外的,和她关系亲密的人了。

    刘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有些迷茫。

    床头的抽屉里就摆着她和贾林峰的结婚证,红色的薄薄一小本。

    是前两天拍的。

    公公婆婆很迷信良辰吉日的说法,这是他们花五十块钱找街边摆摊的瞎子算的。

    据说这个时候容易生儿子。

    刘可向来不信这些——领证的日子怎么选也有说法吗?

    抱着这样的疑问,刘可顶着一双没睡好而有些水肿的眼泡,和贾林峰并肩站在了摄像机面前,拍下了一张并不很符合她预期的照片。

    她总觉得那个老头是出来招摇撞骗的,但她没好意思说。

    除此之外,刘可总有些说不上来的不舒服。

    这边的老一辈人总的来说,到底还是盼孙子的更多,她没得挑。

    刘可直觉,如果她生了一个女儿,婆婆大概率不会给她什么好眼色。

    不过无所谓,她会好好照顾女儿的。

    刘可翻了个身,从平躺改成侧卧,打开手机,下意识地就想给罗倍兰发信息。

    但看着凌晨一点半的消息提示框,犹豫再三,她还是摁灭了手机。

    反正明天就能见到了,她闭上眼睛,心想。

    她们曾经也很亲密很亲密,在罗倍兰跟着她表哥踏上回家的火车之前,她们还面对面,互相竖起两根手指发誓,说以后就算分开了也还会这么亲密。

    最开始,她们的确是这么做的。

    但当她们之间的,有过关联的一切信息都更新迭代了一遍之后,不可避免地,她们之间的纽带还是被时间和距离冲淡了。

    凌晨一点半发消息有错吗?

    一点问题也没有。

    刘可有些羞愧。

    该怎么形容呢?

    罗倍兰在准备考试,以后她就是大学生了,她一下子多了好多好多路可以走。

    她白天要复习,还要去拍照,去工作,这些在刘可看来,都是很有意义的事情。

    相比之下,自己就显得有些无所事事了。

    半夜不睡觉玩手机,也没什么正经工作可干——她不想给罗倍兰留一个这样的印象。

    吃午饭的时候,刘可满脑子都想着下午和罗倍兰见面时会是什么场景,以至于婆婆一连叫了她两遍,她都没听见。

    直到贾林峰在桌下碰了碰她的腿。

    刘可抬起头,看向婆婆时眼底还带着疑惑。

    “你那个朋友是下午来,是吧?”

    看着对面女人的脸,刘可有预感她还有话要说,虽然不知道她接下来要准备说什么,却还是点了点头。

    “你把酒店退了吧,明天她和你先睡嘛,”她边说,还夹着菜,“酒店一晚还挺贵的。”

    婆婆一脸轻松,好像这事就和讨论明天早上吃什么一样。

    她这副态度一时间让刘可有些难言。

    “那二十五号呢,她住哪里?”

    婆婆一下子好像也被问住了,但她的反应很快:“也和你一起住嘛。”

    说着,她的语气又变得郑重且和善起来。

    “这房钱也是你自己出,你多省一点,以后你就能多存一点儿。你说是不是?”

    “那我二十五号还得和你儿子同房呢!”

    “婚都结了,也不差那一天嘛,到底也就是个仪式……你们两个不是那么久没见了吗,睡一起不也刚好好好聊聊。”

    刘可扭头去看贾林峰,他好像什么都听到似的,依旧吃着饭。

    见此,刘可有些恼火。

    她家什么情况他们不是不知道:她本来没有伴娘,也没有亲娘,罗倍兰作为朋友愿意赶过来,她怎么可能让罗倍兰不痛快。

    她伸出筷子,在肉碗里翻搅几下,挑出一块儿最大的肉,放进自己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