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作品:《被怪物寄生后

    程冥:“……”

    她意识到什么,低头收敛住情绪,平和道:“你有点像没话找话的搭讪。”

    她们在这边呆得有点久,原本被血腥场面逼退到角落的严蓉默默推动轮椅,也过来了。

    注意到这一分钟都离不了人的姑娘,韩许华声音压低,确认道:“组长,她是你的亲妹妹吧?”

    这话更怪了。

    程冥再次抬头,满脸疑问。

    于是韩许华犹犹豫豫着,眼珠子一会儿瞟严蓉,一会儿瞟向她,忍不住问:“组长你……保直吗?”

    程冥:“……”

    虽然我确实不直,但你可能误会了什么……你绝对是误会了什么!

    ……

    托人类内部蛀虫的福,这下隔离线外也不安全了。

    养殖基地不知道污染了多少土地,附近所有潜在危险地带都被重新划定隔离范围。

    有片距离过近的民居也出事了,临海人民草木皆兵。新闻报道发布出去,大批量民众亲眼目睹,各种视频在网络广泛传播,质疑怪物真实性的声音压下去许多,但指责防御中心监管失职的新声音又冒了出来。

    外患没解决完,内忧又起。

    不过这些事暂时不是底下人要操心的。程冥更焦虑自己肚子里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应该怎么取出来。

    海藻孢子可能有潜伏期,对应藻类特质还没研究清楚,防御中心也风声鹤唳。

    尤其当时在住院部呆过的人,直接被带走进了防控室。

    她现在听见孢子都犯怵,奈何被保障部严加看管着,找不到一点机会搞任何小动作。

    第74章 你讨厌它们吗?

    隔离防控整整一个月,每天提心吊胆担惊受怕,人都轻了好几斤。

    到3月14号,终于来消息通知她们可以离开。

    摘掉24h生理记录环,最后测一遍血液,没见异样,程冥总算松口气,去接妹妹一起回家。

    严蓉显然也在防控室生活得很不习惯,整个人恹恹的,脸都瘦了圈,看见她才精神点。

    姐妹俩乘车返回员工公寓3号楼。

    虽然程冥很早转到了生物部,不过住处没搬,即便秋菊提了好几次,可以给她们换到更舒适、楼层也更低的公寓,便于严蓉出行……但,严蓉不愿意。

    程冥猜到原因,也就不强求。

    上了17层,进门安顿好妹妹,程冥丢掉外套,带上洗浴用品就往浴室去了。

    出来第一件事就是想好好洗个澡。

    虽然防控室不会变态到监视隐私,但生理手环会采集心跳血压,她担心自己过大的情绪波动也会引起注意,半点多余的事不敢做。

    直至现在才能好好审视一下自己。

    虽说体感消瘦了不少,有一个部位却是不减反增,柔软而饱满地堆积。

    程冥站到盥洗台镜子前,撩起衣服下摆,忍耐着近在咫尺的瓷砖渗来的丝丝凉意,盯住这段时间好像胖了些的小腹。

    她想探一下子宫位置,手抬到一半,卡住了。冰冷的空气包裹着,像是沼泽阻碍移动。

    深吸一口气,她做好心理建设,缓慢地探手摸去——

    她以为鼓鼓囊囊的脂肪,实际只是薄薄一层。

    下方一粒一粒,软的,硬的,细密的,似乎正在皮下轻微蠕动,令她满背寒毛耸立,手不觉颤抖。

    卵囊已经成型。

    镜中的面孔一霎褪去血色,微微发白。显然她还是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

    菌丝滑了下来,缕缕乌黑缠绵胶着她的手,覆盖手背,再从五指间隙落入,亲昵贴住了她掌心下这片细腻肌肤,就像一只来自怪物的手与她十指相扣,抚摸她们共同孕育另一团小怪物。

    单看这画面,顶灯辉光照耀里,镜面蒙上一层晕开的淡淡柔色,黑与白交织,不同生命形式汇聚,如此奇妙的场景,甚至有些瑰丽的神圣。

    但腹部皮肤敏感,每一毫厘的摩擦都纤毫毕现,令那些细微的绒毛立起一片。

    程冥指尖轻轻颤了下,浑身鸡皮疙瘩都像被激起。

    于是她猝然撒开手,飞快而利落地打断了它,任衣摆重新落回盖住肚皮,转而绞住伸长的菌丝,绕上几圈扯过浴帽固定在头上,以免它们在她洗澡过程中再惹出什么。

    但阻断了它的触手,阻隔不了它的声音。

    “你讨厌它们吗?”小溟这样问。

    用着她的嗓音,有一种自问的错乱感。

    程冥一时不知道这个“它们”指的什么,是菌丝,还是肚子里那团卵孢?

    她迈过挡水条走进玻璃单间,胸口急促起伏两下,闭眼解除衣物,拨开混水闸。

    冷水喷淋而下,打湿了她全身,她垂手环住自己,搭下的睫毛挂着细碎雾珠。

    “我讨厌你。”出口的话语仿佛也被水雾侵染,卷着凉意,又漫着湿意,“你总在给我制造各种各样的麻烦。”

    可惜这里不是研究所的公寓,不是她们改造过的淋浴间,没有镜子,它看不到她有多动人。但解析她的真实想法已是件极为暧昧的事。

    “你可以讨厌我,但不要讨厌自己。”它说道。

    压力稳定后,水温逐渐变热,程冥止住轻微的战栗,听着它一字一句清晰明了,不觉抿起唇。

    最讨厌的地方在于,它太懂她,总能轻而易举从内部撕破包裹她的薄膜,让她丧失安全感。

    自从知道她们是同一个体的表里两面,她与它的每一句对话都像是反的。

    “我讨厌你”——我喜欢你,可我厌弃自己。

    “我恨你”——我爱你,可我没有那么爱自己。

    我不接受你,只是我无法接受自己非人的身份。

    唯有死亡,我会欣然与你同往。

    “你也可以把所有责任推给我,反正,我是因你而存在的。”小溟继续道。

    程冥嘴唇有些发颤,短促吸一口气,又缓缓倾吐出来,闭上眼,任密集的水滴拍打在她额头、脸颊、下颌。

    呢喃自嘲:“我真应该把现在的样子拍下来,看看自己像什么样……自言自语的疯子。”

    她偶尔会觉得,比起自己,它就像是孤僻阴湿的土壤养出的饱含着爱意的花朵,她畏怯、敏感、多疑,而它总在直白地面对世界和她,饿了要去觅食,活着会不惜一切剿灭敌人,爱她、想与她结成配偶、想要得到满足,就坦白地告知并付诸行动,从不回避。

    生欲,食欲,爱欲……所有赤裸的原始的欲望,都坦荡呈现在它身上。

    抛去人类惯有的“虚伪”,它宛如镜子映照拆解着她。

    她不知道自己陡然生起的情绪是否应该归于感动,但诚然,这一秒她想要落泪。

    它不断地、反复地告诉她,你不是一个人。

    我等你彻底接受我的那天。

    我陪你,等你彻底接受自己的那天。

    ……

    对面房间。

    严蓉抱着笔记本电脑,指尖残影般划过,正在键盘上快速敲击。

    程冥以为她要休息,走之前没有打开台灯,开关有些远,她也没去摁,于是幽暗的室内,只有屏幕亮起的红色错误提示映亮她的眼眸。

    这是已经第三次尝试。

    药企信息安全部门关闭了全部权限,严防死守她接入。

    严蓉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腕,许久未有的疼痛从骨缝间微弱翻涌上来,熟悉又陌生。生活平静太久,曾经于她是日常,如今却几乎无以忍受。

    神舟药企到防御中心的部分通讯信道是她辅助加密的。

    将键盘拨正,她思索片刻,更换目标重新破译,远端操纵构造出一条新路径。

    控制住相应地址下全部电子器件,眼前的屏幕变成蜂窝状的更小屏幕,无数端口她将发出的信息递送到目标面前。

    这次对面不能不理了。

    很快,消息顺着隐秘网络传回,一行行重复的字显示在蜂巢小格间。

    她点击其中一格,字体放大,占满全屏——

    “我以为这是我们双方的默契。既然你已经寻到下家,合作终止。”

    数字信号驱动像素点变化,像有一阵虚拟的电子风吹过,这排字在明灭闪烁。虚伪的文质彬彬背后,是满含恶意的嘲弄。

    接着,对面直接断掉电源,中断链接,连带她的窗口光源也暗下。

    黑漆漆的屏幕浮现她的轮廓,苍白的面孔在这阴暗环境里鬼魂般恐怖。

    严蓉丢下电脑,任其在柔软床垫上砸出一道深坑。

    用完的药瓶堆放在抽屉里,她想起身去看看有没有可能还有剩余的量,脚掌刚刚踩上冰凉地板,膝盖却蓦地一软,她直直倒下去。

    仓促间想抓住轮椅扶手,不料方向不巧,轮胎打滑,轮椅也被拽倒,发出“嘭”一声巨响。

    门外,刚走出浴室的程冥听见了这一声。

    “蓉蓉?”头发还闷在湿漉漉的浴帽里,她扣好衬衣,连忙推门进入。

    砰,灯打开,驱散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