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会在连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悄悄注意着迪达拉。

    ——并非以同伴,或者卧底的身份。

    在她的镜头中,脸上因为黏土脏兮兮,却又出神思索的金发少年,看起来意外的可爱。

    专注手工时候很可爱,叉着腰吹牛时候也很可爱。

    没有感情的拍摄者,是拍不出这样满含爱意生机的镜头的。

    “我居然一点都没注意到,你拍了我这么多。”

    迪达拉喃喃自语:“主要你太坏了,净趁着我沉浸艺术时候偷拍,嗯。”

    “平时谁会提防自己老婆嘛。”

    沉浸艺术。

    是了。

    他就是过于沉浸艺术,才没有发现春奈偶尔沉郁的眼神,还有她某个时刻突然的欲言又止。

    或许她也想过向他倾诉。

    如果能早点发现她的异常。

    如果能早点以普通忍者的身份相遇。

    “那如果这个世界没有混乱与战争……我不做那些事,小春你还会喜欢我么?”

    迪达拉轻声问道。

    安静的女孩没有回答,可迪达拉想,她应该是会的。

    如今真相已经很明白。

    小春从最初开始喜欢他的原因,并不是他杀人放火的恣意,而是他的桀骜自由,那份迸发的生命力。

    就好像她身上从未存在过的部分,在他身上恣意生长。

    即使不做叛忍,他依然会是张扬嚣张的岩隐爆破天才迪达拉。

    当初那道灼灼目光,依旧会投向他。

    于他而言也是如此。

    春奈的身上,凝结着他从未接触过的剔透冰霜。

    就像小孩子总是傻乎乎张大嘴巴,想要品尝雪花的味道。

    他也总想舔舔这个冰霜般清冷的女孩。

    他喜欢她的聪颖孤独,以及清冷表面下疾风怒涛的心。】

    少年浓重的哀意充分传达给现场所有人。

    不加掩饰的情感往往最为动人。

    没人能想到,跋扈嚣张的迪达拉居然也有掉眼泪的时候,也会为失去重要之人伤心。

    如果他能早点醒悟,或许春奈也不会无法完全信任他,最终孤独死去。

    就在此时,褐发少女开口了。

    “她已经向所爱之人传达了自己的真实。”

    迪达拉:……?

    春奈这是亲口承认,天幕中她爱的人是他?

    少女口吻像是描述自己,又像是说天幕中这个最陌生又最熟悉的“朋友”。

    “她已经想明白问题的答案,也找到自己的归处了。”

    天幕春奈固然爱着迪达拉,可爱情也不是她人生最重要事物。

    天幕线的春奈,自始至终都在为寻找自己存在的意义反抗挣扎。

    所幸,在自己想通的瞬间,天幕线的她也随之明了答案。

    加上爱情也最终获得圆满,她毕竟是幸福的。

    【“那我呢?”

    看完所有录像,迪达拉对春奈的真实再无疑虑,并更加确定彼此的感情。

    小春在满足中死去,姑且让他没那么痛悔。

    然而随之而来的是更深迷茫。

    “我接下来该怎么办?”

    少年自言自语道:“果然首先还是要给你报仇,嗯。”

    “阿飞比较难处理,我先去木叶帮你传信,顺便宰掉团藏。”

    “九尾会不会信我没办法,我只能说保证将录像带到——相机不能给他们。要是他们抢的话,你不许怪我对他凶,嗯。”

    不过小春应该不会怪他了。

    她曾经那么骄傲冷淡的女孩,死前都歉疚到不敢直视他。

    少年嘴角颤动,半晌憋出一句:“我还是喜欢你骂我的时候。”

    无论如何都比现在这样静悄悄,安静得让他想发疯好。

    他也不纠结要如何同漩涡鸣人沟通了。

    迪达拉道:“等杀了志村团藏,我就去杀宇智波斑。”

    “死便死了,正好陪你。如果杀掉他却还没死的话……”

    少年有些纠结:“正常人是不是会殉情?可是小春,我感觉我还不想死。”

    没错,迪达拉固然不怕死,但他珍惜生命,热爱艺术。

    毕竟如果死了,他还怎么继续完成宣传他的至美?

    “自杀是很没意义的事情啊……”

    他亲了亲春奈渐渐冰冷的脸蛋。

    “可是小春。”少年嗓音低下去,继续和她商量,“我刚才又想了想。”

    “在没有你的世界继续活下去,好像是更毫无意义的事情。”

    “连艺术都丧失趣味了。”

    “我正常会活多少岁?七十岁?八十岁?老头子今年应该八十岁了吧……”

    “按照他算,那我还要孤零零活六十一年。”

    六十一年。

    想到这恐怖的数字,金发少年忽然打了个寒噤。

    他试着代入春奈角度,思考如果她还活着的话,会怎样劝说自己。

    可怎么样都推不下去。

    因为小春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叫他殉情。

    然而连她也不知道,两万两千个没有她存在的人生,应该怎么熬。

    她不知道,迪达拉也不知道。

    “算了,先杀了那两个家伙再说吧,嗯。”

    迪达拉轻描淡写道,随后紧了紧春奈,乘着黏土巨鸟冲天而起。

    “岩隐村我不想回。你不在我还回那里干嘛,我又不想当土影。”

    “我们去世界上最高的山上,我把你埋在那里吧,嗯。”

    “那里是距离天空和云最近的地方,你可以在那里睡觉,也没人会来惊扰你。”

    “如果我死了,我就叫人把我也埋在那里。”

    “——坏了,那好像真得跟老头子和解啊。”

    “如果他不在,这世界上恐怕没人会再给我收尸。”】

    巨鸟渐渐远去,天幕上的画面也彻底结束。

    迪达拉的复仇能成功么,最后他的结局又会如何?

    随着春奈逝去,那个时空的未来注定未知,但所有人都相信……

    手鞠道:“无论如何,那一定会是比以前美好百倍的未来。”

    因为有爱的存在,哪怕是死亡也变得不可怕。

    相较之下,更可怕的是孤独。

    ——那种深邃窒息的恐惧,甚至让迪达拉这种等级的强悍叛忍,也会感到畏惧无助。

    “但凡那家伙早点明白爱的意义……”

    手鞠忍不住睨了迪达拉一眼。

    现实中他们及时赶上,没有叫我爱罗受到伤害。

    可迪达拉对砂隐建筑,以及不少忍者被炸伤却是实实在在。

    而且天幕中的我爱罗显然被晓抽出尾兽杀死了。

    这叫手鞠怎么对迪达拉能看顺眼。

    哪怕天幕中的金发少年显而易见地悔改,大概率接下来要上演为民除害,正义倒戈之类的戏码,也无法改变她的印象。

    也就是天幕揭示了其中深层次原因:小春与迪达拉的遭遇,本质都是现有忍者制度扭曲放大的产物。

    这才叫手鞠没有盲目仇恨。

    金发少年没有理会手鞠的目光,反倒有些严肃地思考。

    天幕中自己的言行,可以说完全颠覆了他迄今为止的世界观。

    艺术难道不是人生至高无上的存在吗?

    为什么会因为小春的离开便痛不欲生?

    不知道为什么,迪达拉忽然想起了老头子。

    老头子从不跟他谈爱,只是在他第一次展示出爆遁天赋——把村子谷仓炸上天时候,带他去领悟石之意志。

    老头子和他讲先代的故事,将他年轻的故事,隐约记得还提过一嘴宇智波斑。

    然而他满心只有谷仓上天时的盛景,根本没耐心听他讲老掉牙的过去。

    “老头子如果见了你一定会很喜欢。”

    他忽然开口,对春奈说道。

    “你是说?”

    “你肯定知道,三代目土影,两天秤,也是我以前的老师。”

    迪达拉道:“老头子总喜欢叨叨石之意志,要我像岩石一样坚定不移,说无论遇到怎样风雨侵蚀,都要为了守护重要事物而忍耐坚持下去。”

    说着少年自己也觉得奇怪。

    当初被自己嗤之以鼻的东西,为什么现在转述起来,却依旧如此流畅?

    苍老严肃地声音仿佛再度于他耳边回荡。

    “石头是坚持、可靠,默默无闻的,他不会像焰火一样盛大绚烂。但人类想要碰触蓝天,就永远无法离开足下的基石。”

    “老头子一直希望我能改变性格,领悟石之意志,我反正没那个耐心。”

    迪达拉看着春奈,说道:“不过,如果你是他的弟子,他倒会省不少心,指不定要乐死。”

    “停停停,你说什么呢?”鸣人警惕道,“小春有的是火之意志,她是我们木叶的人。”

    ……

    迎着少女清冽却又若有所悟的目光,迪达拉不禁略感狼狈,难堪地别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