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陈:?

    怎么有人在门口看自己徘徊半天,还用时而深沉,时而释然的目光看过来?

    神经病?

    懒得理会最后一天没工作了还在发疯的同事,小陈推门进去。

    她瞬间也有些感慨,虽然在这里工作时间不算很长,但总归有点莫名的感情……刚才云景秋莫非在想这个?

    在她身后,云景秋错身而过,脸上已经丝毫没有惆怅。

    小陈:“……你怎么这么急?”

    “急着早退。”云景秋说,“上班这么多年,还没有体会过早退的滋味,有点心痒。”

    气氛败了个一干二净。

    不过话语怎么听起来如此辛酸?

    还没等东西全部收拾妥当,便来了一帮一帮的人相约晚上聚餐,逃得了一次逃不了第二次——他们应当庆幸提前结束了内部的请客,否则这日程安排得拖到下个月去。

    就这样,最后一天在郦华的早退也没能成功,大家熙熙攘攘地拥出去时,路灯已经点亮城市。

    云景秋在离开的时候似有所感,回头望了眼郦华。

    整栋办公楼还是刚来的模样,高耸而沉默,云景秋恍惚记得他初初踏进来的心情,有些紧张,也有些期许。

    如今他将一年多的自己捧在身前,过往的画面浮现在眼前。

    严澄走到他身边,拍拍他的肩:“走吧。”

    于是云景秋也回过头去,将从方岳手中坑来的一杯蓝山递给严澄,同他的老板一路向前,走进暖黄色的路灯中去了。

    给打工人猝不及防放假是不会让人产生实感的。

    云景秋在第二天早上——不用上班的早上,七点从床上弹起来刷完牙发现今天不用上班又躺回去企图睡觉。

    睡不着。

    生物钟在脑子里呐喊:你应该工作了!你应该上班了!还想睡你就去买咖啡!

    不是,兄弟。

    云景秋试图跟自己的生物钟打个商量,上周这个时间我确实在上班,但是这周我确实不上班。

    严澄通知的最早上班时间是下周,对于拉磨的生物钟来说是一种苦痛的折磨。

    云景秋狠狠地唾弃了自己躺不平的心态,忽然听到门口有门铃声响起。

    叮铃,叮铃。

    是谁会在这时候来找他?

    云景秋狐疑地打开门,愣住。

    “哎呀我们刚好旅游到你工作的城市,你爸真是的,非要闹着说来看看你再走,我们就把机票改签到下午了。现在抓紧请个假陪我们吧?”

    妈妈的话还是这样理直气壮,似乎完全没考虑这样突然来访会不会对云景秋造成困扰,会不会打乱自己孩子的工作节奏。

    “咦,你现在这么赚钱了,都买这么好的衣服穿了?啧啧……那怎么还是每个月只给我们打这么点钱呀……哦,我没有指责你的意思呢,毕竟你现在穿得这么好。”

    云景秋说:“这件衣服不是我的。到时候要还给人家。”

    妈妈将他的身体上下一打量:“你什么时候认识这么有钱的人了?”

    云景秋深呼吸:“工作,别碰这件衣服。”

    妈妈皱着眉,看起来对云景秋很不满。

    “你不要以为你现在长大了我就不敢管你了,现在你爸爸可听我的话了我跟你说,你要是不听话我跟他一起揍你。”

    云景秋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父母。

    他还记得,高中之前,两人经常吵得昏天黑地,经常请来警察。

    后来不知爸爸接触了什么样的生意,有一天他们突然和好,家里相安无事,甚至给云景秋烧了顿好饭好菜。

    而后,两人的感情忽然变得很好——就跟一对模范夫妻似的,邻居直说他们变了性,我们楼里的小景秋有好日子过咯。

    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区别。

    不论他爸妈变成什么样,两人眼中都没有自己生下来的孩子。

    他们眼中只容得下自己的身影。

    无视云景秋的各种需求,只跟他说要乖,要懂事,不然就打烂你的腿。

    “不然我就去你们公司闹你——你不是我们用钱养大的?我们哪里对不起你了?”

    事到如今,依旧如此。

    他们对云景秋突如其来的关心绝非空穴来风,定然有他们自己的目的。

    炫耀自己培养出来个好儿子,缺钱花了给我转点钱,跟所有人宣告家里其乐融融的温馨氛围。

    云景秋面上所有温和的、戏谑的、会插科打诨的面具都碎了,只剩下空泛的外壳。

    他处于激化矛盾时产生的应激反应从来不是单纯地因为陶然。

    而是因为父母。

    “走吧。”妈妈扳扯云景秋的手,“你同事这衣服能不能穿?跟我们去个地方。”

    云景秋没有回答。

    他客气地表示今天有事,有工作,不能陪你们,如果你们愿意,可以在附近给你们安排个钟点房,给你们安排好去机场的车。

    “云景秋。”爸爸举起拳头,“你翅膀硬了是不是?”

    云景秋开始感到强烈的耳鸣,呼吸不畅,人几乎站不住。

    而他的爸妈站在一旁,冷漠地注视着他说:“真是,越长大越不乖。”

    云景秋站在那里,没说话。

    他现在如同灵魂出窍的一具空壳,正站在第三人的角度冷眼旁观事情是如何发生的。

    他看见自己被妈妈扯出门,看见妈妈把自己扔在副驾驶,自己和爸爸在后座挽手恩爱,甚至连去哪里要做什么都懒得敷衍。

    云景秋的手搭在车的门把手上,冷静地说:“告诉我,现在要去哪里,不然我从车上直接跳下去。”

    话一出口他就有些绝望。

    难道只能用伤害自己来让父母妥协吗?

    “你疯了?”妈妈惊怒地看着他,“不要在这里发疯!你有本事就跳,不要以为很光荣,大不了我也站到路中央让人撞死算了,不孝顺。”

    云景秋在街景中灰暗地沉默,直到下了车。

    他的父母,要将自己介绍给另一位素不相识的女孩。

    第75章 老板闪亮登场

    很奇怪的,云景秋慢慢抽离了自己状态。

    他在想的并非自己过去将近三十年的人生,而是昨日刚刚告别的郦华。

    他突然想起办公室的稀松平常的一段对话,关于层出不穷的相亲和催婚。

    小陈非常愤慨地说:“他们似乎嫌我工作不够忙,到底是谁在替我们享受双休和工作日的夜晚!”

    云景秋一笑:“唉,跟你们这种肤浅的人没话说。”

    “喂!”

    “你想我把老板当做老公,那每天上班不就是约会,工作就是烛光晚餐?你们根本不懂得洗脑自己,典型的思想觉悟不够。”

    “得。”小陈无语,“严总还没开始pua你,你倒是自己给自己pua上了。”

    沉浸在回忆里的云景秋没忍住露出一点笑意来,就像水滴掉入水中,在此类场合里显得尤为格格不入。

    父母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赶紧回神——别给他们丢脸。

    “小秋,这是黄总的女儿,小黄,这是我家儿子,现在在风腾上班……”

    “我已经离职很久了。”云景秋说。

    “哎呀。”

    人多的场合爸妈极爱面子,几乎不会狠狠地打骂他,不过会在言语上贬谪,“这孩子被我们惯坏了,没大没小的,一点也不听话。别理他,快坐快坐。”

    倒是和他相亲的小黄用好奇的目光看过来。

    毕竟云景秋别的没继承,独独继承了爸妈那张还算不错的皮囊。

    打量很快就消失了,两个小辈都很安静,云景秋几乎不吃菜,菜上得太咸,他难以下咽。

    他在出神地回忆在郦华的日子。

    越想越鲜活,越想回忆越翻涌。

    他总觉得自己不应该在这里吃些索然无味的饭菜——哪怕是一颗橙子糖都能打发口中滞涩的感觉。

    他开始觉得索然无味,在双方客气的询问时,抱歉地看了对面的女生一眼。

    那女生一愣,偷偷在桌下给他比了ok的手势,倒让他有些吃惊。

    然后他笑了。

    他轻轻一拍桌子,“各位,我估计不太符合今天的上桌标准。”

    妈妈似乎意识到不对,微微起身想要揭过这个话题,但云景秋往侧边让了让。

    “不用这么麻烦的。”他说。

    “我是只喜欢男性。”

    ……

    餐厅的另一侧。

    “我说,老严。你怎么从刚开始就心不在焉的?郦华你不是早就准备放弃了,怎么,现在又舍不得?”

    严澄注意力转回来:“没有,不是因为这件事。我看到一个熟人。”

    “熟人?什么熟人?要不要叫他一起过来吃顿饭?”

    “不用,他有约了。”

    严澄拿着菜单,依旧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视线时不时开小差,直接冒到隔壁几桌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