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正一下挤开怀德,将季承宁往院内迎,笑道:“怀德说的不对,不是表姑娘送的?,是,有?人在外头鬼鬼祟祟,”这是崔杳的?原话,“表姑娘以为他居心叵测,就上前问他要作甚,他方拿出?这盒子,请表姑娘转交。”

    说着,将一精巧的盒子双手奉上。

    那是个竹制的?小盒,无甚雕工,只竹子的?本色,却因用?料选得讲究,竹片薄薄,透出?了玉般的?润泽。

    季承宁随手打开小盒。

    宝光如焰,他垂眼看去,只见一枝纤薄脆弱,栩栩如生的金牡丹。

    仿佛是,季承宁凝神想,三鼎甲戴的??

    季承宁有?些不明所以?,“阿杳有?没有?说,送礼物的?人是谁?”

    持正摇头,“表姑娘说那人见他接过?盒子,就惊慌失措地走了。”

    这也是崔杳的?原话。

    季承宁疑惑,“先收下吧。”

    ……

    按旧例,之后的?鹿鸣宴皇帝应当亲自出?席。

    皇帝也确实做了这个打算,然?而,一封千里加急的?急报送入宫中,打乱了皇帝的?所有?准备。

    他面?色沉沉地拆开信。

    信封上的?尘已被内司监的?太监竭力擦去了,然?而对上面?已经干涩的?血迹却无可奈何。

    深浅不一的?血痕篆刻在信封上,蜿蜒扭曲,宛如不祥的?图腾。

    “唰——”

    皇帝抖开信纸,一目十行地扫过?,越看,面?色越阴沉。

    发信人乃是鸾阳郡守陈崇,他惊恐万状地上奏,道鸾阳有?暴民起事,为?首者号称神武大将军,假托为?悼怀太子旧人,蛊惑百姓,致使从者上万,他率领当地军官奋力搏战,奈何寡不敌众,全家一百七十余口尽数落入暴民手中。

    “臣恳请陛下发兵鸾阳,救万民于水火!”

    皇帝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

    悼怀太子。

    他没想到十五年过?去了,他居然?还?能看见这个名字。

    他的?好兄长活着时令他日夜难安,死后,也能让他如鲠在喉。

    皇帝不由得冷笑了声,真是,好本事!

    他扔下信,寒声道:“秦悯。”

    半个时辰后,群臣匆匆进宫。

    兵部尚书、户部尚书、工部尚书,并几位在京将领,以?及四位皇子。

    信件被在众人手中匆匆传阅。

    御书房内一时死寂。

    皇帝扫过?众人,唇角似有?三分冷笑,“诸卿,可有?良策?”

    户部尚书沉默几秒,旋即试探着开口,“奸佞心怀不轨蛊惑暴民作乱古来有?之,纵观史册,也没有?哪回成得了大气候,臣以?为?,事情没有?陈崇说得那么严重,也许,也许陈崇处置失当,为?了免责夸大其词也未可知,或可先派遣特使,去鸾阳探查情况。”

    话音未落,龙骧将军蔺陵断然?否决,“绝对不可,倘形式危机,派特使过?去非但其自身难保,更会贻误战机,应立刻让大军开拔,平定鸾阳之乱。”

    户部尚书冷笑道:“大军在外一日,耗费军辎粮饷不计其数,敢问这笔银子,是从你蔺将军家私库中出?吗?”

    蔺陵一介武人,本就不耐烦和这些磨磨唧唧的?文臣在一处议事,听到户部尚书这般阴阳怪气,浓眉一拧,险将您如此爱惜银子,不如把银子给您老?垫棺材说出?口。

    皇帝听得心烦,冷声道:“都住嘴。”

    二?人悻悻闭嘴。

    “宋卿,你就无可和说?”

    兵部尚书宋光和垂首,“臣以?为?李尚书所言甚是,”户部尚书哼了声,“但蔺将军所言也不无道理,”蔺陵面?无表情,“不过?,若要派兵前往,该以?谁为?将?”

    “地方叛乱不比边疆,此人需得既雷厉风行,能镇压局面?,又能抽丝剥茧,探明缘由的?官员,”宋光和慢吞吞继续道;“臣愚钝,一时竟想不到人选。”

    名为?赞同,实则反对。

    此言既出?,连主张派兵的?蔺陵都无话可说。

    是啊,派谁去?

    朝廷镇压地方叛乱,决不可拖延,更不能失败,哪怕败一场,则朝廷军士气大衰,而敌军愈发奋勇。

    就算有?些老?将有?本事平叛,但未必愿意?揽下这桩费力不讨好的?破事。

    地方势力错杂,谁知道地方百姓为?什么反的?,若是牵涉京中贵胄,乃至宗亲皇族又当如何是好?

    周琰乌溜溜的?眼珠一转,似乎很忐忑地说:“臣心中有?个大好人选,不知当不当讲。”

    皇帝转向他,“你说。”

    周琰道:“回陛下,臣以?为?若是无老?将可用?,不若,就让季司长去。季司长年岁虽轻,但办事极干练有?章程,地方情况不明,正需要季司长这样能文能武的?精干官员。”

    周彧闻言霍地抬头。

    烛光下,太子殿下本就苍白?的?脸无丁点血色。

    有?武将立刻道:“陛下,臣觉得叡王殿下所言极是。”

    “臣亦赞同。”

    周琰不由得扬了下唇。

    因着季承宁的?破事,周琢那个混账没少给他找麻烦,不是派人弹劾他的?门人无礼,就是卡办事章程,弄得他手下官员人心惶惶。

    他怎么会知道,他手底下的?人会失心疯地突然?弹劾周琢!

    周琢也不动?脑子想想,若是他授意?,岂会做得如此明显。

    现?下周琢禁足,从属他的?官员如疯狗一般见人就咬,三殿下找不到出?气的?途径,就自然?地将账算到了季承宁头上。

    反正事情总归因季承宁而起,他此举不算冤枉好人。

    “臣……”

    “咳咳咳咳——”

    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打断了众人的?附和。

    众臣不由得朝声源望去,只见坐在下首的?太子殿下正以?帕掩唇,咳得快要上不来气。

    目光皆聚到他身上,周彧面?上流露出?了打扰正事的?歉意?,缓了缓呼吸,艰难缓慢地站起来。

    他身体素来羸弱,一身华贵的?东宫朝服披在身上不像华装,倒像是马上就要将他压垮的?锁链,愈显得骨相荦荦,形销骨立。

    他起身的?动?作看得众人心惊胆战。

    太监要扶他,却被周彧抬手示停。

    “臣觉得,”他声音虚弱极了,轻得仿佛一阵风都能吹散,每一个字都用?力,就显得格外艰难,“地方出?事,情况不明,才?需要一个身份尊贵者镇压局面?,不若,陛下派臣去吧?”

    话音未落,一直沉默无语的?工部尚书面?色惊变,“殿下不可!”

    明眼人都看得出?太子突然?开口是为?了什么。

    把水搅浑。

    那小季大人,工部尚书在心中咬牙道,是给殿下下蛊了吗!

    此言既出?,周琰都愕然?地看了眼太子。

    周彧终于病坏脑子?

    工部尚书乃太子一系官员,与太子休戚与共,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殿下犯险,忙向皇帝道:“陛下,殿下玉体未痊愈,承受不住长途颠簸。”

    周彧只看皇帝,“请父皇成全。”

    皇帝目光沉沉,“太子,不要任性。”

    “儿臣字字句句都是为?国事,并非赌气任性。”太子坚定道。

    皇帝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周彧,似乎在说,朕知道你心中所想。

    周彧的?面?色苍白?若纸,但并没有?移开视线,反而毫不畏惧地直视他的?君父。

    皇帝忽觉得心烦。

    太子太像年轻时的?他,像到令皇帝惊觉,那些他以?为?早就烟消云散的?记忆,其实无比清晰。

    他从前,难道也是这样一幅虚弱无能的?样子?

    再开口,皇帝的?声音异常冷沉,“事情重大,非为?私情可动?摇,朕亦以?为?,季承宁合适。”

    “陛下!”

    周琰暗喜。

    周彧心思一转,迅速道:“然?而季承宁到底年岁尚轻,地位卑微,儿臣恳请陛下,令季司长假将军职,袭永宁侯爵,以?震慑群小。”

    周琰立刻道:“陛下,没有?无功而受赏的?道理,倘开此例,往后派往地方的?官员是赏,还?是不赏?太子殿下,您私心未免太重了。”

    皇帝居高临下地看着太子。

    季承宁与太子交好,他为?了巩固自己的?势力,要求封赏季承宁理所应当。

    皇帝道:“假将军职可以?,朕本就有?此打算,不如此,季承宁如何管理大军,不过?,袭爵可以?再缓缓,就如叡王所说,无功而受禄,太子,你既然?看中季承宁,就不要给他招祸。”

    太子苍白?的?脸上毫无表情。

    “儿臣受教?,”他余光一瞥,“但儿臣还?是以?为?,应有?身份尊贵者随军。”

    皇帝看了眼喜色藏都藏不住的?周琰,“既然?是叡王的?提议,那就让叡王去,正好,看看你亲自推举的?人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