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昭走得很慢,眼睛盯着地面。

    落叶被踩乱了,但依稀能辨出有人走过的痕迹。

    断的草茎,翻起的苔藓,还有偶尔出现的简笔铜钱符号,刻在树皮上,像沉默的路标。

    她跟着这些符号,在林中穿行。

    空气潮湿冰冷,带着腐烂植物的气味。

    不知走了多久,火把渐渐暗下去,她得不时停下来,用短刀刮掉烧焦的炭头,让火焰重新旺起来。

    忽然,前方传来细微的动静。

    像是什么东西踩断了枯枝。

    楚昭浑身一僵,立刻熄灭火把,闪身躲到一棵大树后。

    黑暗中,视力失去作用,耳朵变得异常敏锐。

    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听见风声穿过林梢,听到若隐若现的喘息声。

    就在前方不远。

    她慢慢拔出短刀,刀刃在夜色里泛起一道冷光。

    她屏住呼吸,一点一点挪动脚步,朝着声音的方向靠近。

    绕过几丛灌木,前方豁然开朗。

    是片林间空地。空地中央有间低矮的木屋,屋顶塌了一半,露出黑黢黢的椽子。

    屋门虚掩着,门缝里漏出一点微弱摇曳的光。

    是烛光。

    楚昭心脏狂跳起来。

    她攥紧短刀,蹑手蹑脚靠近木屋,在窗边停下。

    窗户用木板钉死了,只剩几道缝隙。

    她凑近一条稍宽的缝,往里瞧。

    屋里点着支蜡烛,烛泪堆了厚厚一滩。

    沈清辞坐在墙角一堆干草上,身上裹着件半湿的斗篷,脸色在烛光下白得像纸。

    她正低头看着什么。

    她没事。

    楚昭松了口气,握着刀的手微微发颤。

    她正要推门进去,忽然看见沈清辞抬起头,侧耳倾听,脸上闪过一丝警觉。

    接着,她迅速吹熄蜡烛,屋里陷入黑暗。

    楚昭脊背一凉,立刻伏低身子。

    几乎同时,林子另一边传来脚步声,还有男人粗嘎的说话声:

    “……肯定是往这边跑了,脚印还新鲜着。”

    “妈的,这鬼天气,追了半夜……”

    “少废话,王管事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抓回去,赏钱够咱们喝半年。”

    楚昭瞳孔骤缩。

    追兵?

    王家的人,这么快就找来了?

    她看见木屋的门轻轻开了一条缝,沈清辞的身影闪出来,猫着腰,迅速朝林子深处跑去。

    “那边。”追兵发现了动静,火把的光亮了起来,脚步声杂乱地追过去。

    楚昭咬牙,从藏身处冲出来,故意踩断一根枯枝,发出“咔嚓”一声脆响。

    “还有同伙。”追兵立刻调转方向,朝她这边追来。

    第32章 你在等我

    楚昭转身就跑。

    她熟悉山林,小时候常来这儿打野兔,知道哪里好藏身。

    她故意往陡坡跑,那里的落叶更深,雨水浸泡后,小心些踩上去几乎没声音。

    追兵的火把在身后摇晃,骂骂咧咧的声音越来越远。

    她绕了个大圈,甩掉追兵,又折返回木屋附近。

    沈清辞已经不见了。

    木屋门敞开着,里面空荡荡的,只有那堆干草上留着一个人坐过的凹痕。

    蜡烛倒在地上,滚到了墙角。

    楚昭走进屋,捡起蜡烛。

    烛身还有余温。

    追兵的声音又近了,火把的光在林子边缘晃动。

    楚昭没时间犹豫。

    她冲出木屋,朝着沈清辞逃跑的方向追去。

    “在那边,追!”

    火把的光汇成一条流动的火龙,在黑暗的林子里蜿蜒追赶。

    楚昭跑得飞快,肺里像着了火,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她绕过一片乱石堆,忽然脚下一滑,整个人顺着陡坡滚了下去。

    天旋地转,枯枝碎石刮过脸颊、手臂,火辣辣地疼。

    她滚了不知多远,最后重重撞在一棵树上,才停下来。

    浑身骨头像散了架,她趴在地上,半天没喘过气。

    追兵的声音从坡顶传来:

    “掉下去了?”

    “这么陡,不死也残。走,下去看看。”

    火把的光亮沿着陡坡往下移动。

    楚昭挣扎着爬起来,摸到腰间的短刀还在。

    她抬头看了看四周。

    这里是个山沟,三面是陡坡,只有一条狭窄的出口,被茂密的灌木丛挡住。

    她握紧刀,盯着坡上越来越近的火光。

    忽然,一只手从旁边的灌木丛里伸出来,捂住了她的嘴。

    那只手冰凉,带着泥土和青草的气味。

    楚昭浑身一僵,短刀几乎要挥出去。

    “别动。”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极轻,气息喷在她耳廓上,“跟我来。”

    是沈清辞。

    楚昭松开刀柄。

    沈清辞拉着她,钻进灌木丛。

    灌木丛后面是个隐蔽的山洞,洞口被藤蔓遮得严严实实,不凑近根本发现不了。

    两人挤进山洞。

    洞里很窄,勉强能容下两个人并排坐下。

    沈清辞松开手,靠在洞壁上,胸口起伏,呼吸急促。

    外面传来追兵的脚步声和骂声:

    “妈的,人呢?”

    “肯定藏起来了,搜!”

    火把的光透过藤蔓缝隙漏进来一点,在洞壁上投下摇晃的影子。

    楚昭扭头看沈清辞。

    黑暗中看不清她的脸,只能听见她压抑的喘息,还有牙齿打颤的声音。

    “你冷?”楚昭低声问。

    沈清辞没说话,只是蜷缩起来,把湿透的斗篷裹得更紧。

    楚昭想起怀里那个铜香炉。

    她掏出来,塞进沈清辞手里:“抱着,能暖些。”

    沈清辞手指碰到香炉,顿了一下,慢慢收拢手指,把香炉抱在怀里。

    “你……”沈清辞声音发颤,“你不该来。”

    “我不来,你怎么办?”楚昭靠在她旁边,肩膀抵着肩膀,能感觉到她身体细微的颤抖。

    “我有地图,有路引,能……”

    “能什么?”楚昭打断她,声音压得很低,“能一个人在这深山老林里躲到死?”

    沈清辞沉默了。

    洞外,追兵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骂骂咧咧的声音也听不见了。

    火把的光消失在林子里,四周重归黑暗,只有风声和虫鸣。

    “他们走了。”楚昭松了口气,紧绷的脊背松弛下来,这才感觉到浑身疼痛。

    她脸颊、手臂、膝盖,全是滚下陡坡时刮出的伤。

    她摸索着掏出火折子,想吹亮。

    “别点火。”沈清辞按住她的手,“火光会透出去。”

    楚昭停住。

    两人在黑暗里挨着坐着,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你的伤……”沈清辞忽然说。

    “没事,皮外伤。”楚昭活动了一下手腕,疼得她吸了口凉气。

    沈清辞摸索着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解开,里面是几块干净的布条,还有一小罐药膏。

    她拉过楚昭的手,借着藤蔓缝隙漏进来的微弱天光,找到她手臂上最深的伤口,用布条蘸了药膏,轻轻涂抹。

    药膏清凉,带着淡淡的草药味。

    沈清辞的手指很轻,动作却很稳,像她平时握笔。

    楚昭一动不动,任由她处理伤口。

    黑暗中,触觉变得异常敏锐。

    她能感觉到沈清辞指尖的温度,能闻到她身上那股清冷的梅香,虽然混了泥土和汗水。

    “清辞。”她忽然叫了一声。

    “嗯。”

    “那个叩窗的暗号,”楚昭声音很轻,“三下停两下,是‘我有急事,速开’。”

    沈清辞涂药的动作顿了一下。

    “你在等我。”楚昭转过头,虽然看不见,但能感觉到沈清辞近在咫尺的呼吸,“你知道我会来。”

    沈清辞没否认。

    她处理好手臂的伤,又去摸楚昭脸上的划痕。

    指尖拂过脸颊,带着药膏的凉意。

    “我只是……”她声音很低,“不想一个人走。”

    楚昭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紧了,又酸又胀。

    她伸出手,在黑暗里摸索,碰到了沈清辞的手。

    那只手冰凉,微微发颤。

    她握住了,用自己温热的掌心包裹住。

    沈清辞手指僵了一下,却没抽开。

    两人在黑暗的山洞里,握着手,靠在一起。

    洞外风声呜咽,像野兽的低吼。

    “等天亮,”楚昭说,“我送你出山。”

    “你呢?”

    “我回去。”楚昭握紧她的手,“王家的人找不到你,会去找沈家麻烦。我得回去,稳住他们。”

    沈清辞手指收紧了:“危险。”

    “我有办法。”楚昭声音很稳,“你忘了,我是楚霸王。就算打架不行,耍赖撒泼,我最在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