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高个家丁拽着绳子,把她往马那边拖。

    沈清辞挣扎,脚踝的伤让她站不稳,又一次摔倒在地。

    落叶和泥土糊了满脸,她咳嗽着,嘴里全是土腥味。

    矮个家丁不耐烦地踢了她一脚:“老实点!”

    那一脚踢在她肋下,疼得她蜷缩起来,像只煮熟的虾米。

    高个家丁把她拽起来,粗暴地扔到马背上。

    她趴在那里,脸贴着马鞍粗糙的皮革,能闻到马汗的腥臊味。

    马蹄声响起,马开始往前走。

    她扭过头,最后看了一眼那棵歪脖子老槐树。

    树洞黑黢黢的,看不见里面的香炉。

    她闭上眼睛。

    手里还攥着那半块没吃完的馍,碎屑从指缝漏下去,混进泥土里。

    第37章 怎么办?

    楚昭趴在山溪边,脸埋进冰冷刺骨的水里,呛得肺叶针扎般疼。

    后背那道刀口泡了水,边缘翻卷的皮肉泛着死白色。

    她咬着牙,用溪水冲掉伤口周围凝结的血痂,血水顺着手臂往下淌,在溪石上晕开淡红色的涟漪。

    太阳穴突突地跳,每次心跳都牵扯着背后的伤。

    她将嚼碎的草药,糊在伤口上。

    冰凉的触感暂时压住火辣辣的痛楚,但止不住血。

    她撕下里衣还算干净的布条,反手摸索着缠绕伤口。

    缠到第三圈时,手指碰到伤口深处一个硬物,大概是刀锋留在里面的碎骨渣。

    她停下来,喘了口气。

    不能拔,现在拔了,血会喷出来。

    远处传来狗吠声,忽远忽近。

    王家的人还在搜。

    她撑着溪边的石头站起来,眼前阵阵发黑。

    失血太多,脚步虚浮得像踩在棉花上。

    她得找个地方藏起来,至少把血止住。

    踉跄着走进溪边一片茂密的芦苇丛,她拨开苇杆,深处有个被雨水冲出的浅坑,勉强能容身。

    她蜷缩进去,扯过旁边的枯苇盖在身上。

    黑暗和寂静包裹上来。

    她闭上眼睛,耳朵却竖着,捕捉着外面的动静。

    狗吠声、脚步声、偶尔的人声……每一次声响都让她心脏收紧。

    怀里空荡荡的。

    那个铜香炉给了沈清辞,现在连个念想都没有。

    她想起爹爹给的地图,那颗歪脖子树。

    沈清辞会往那儿走吗?

    狗吠声忽然近了。

    楚昭脊背一僵,屏住呼吸。

    脚步声踩断枯枝的“咔嚓”声,就在芦苇丛外。

    接着是男人的骂声:

    “妈的,血迹到这儿就没了。”

    “肯定藏起来了,搜!”

    苇杆被拨动的声音,越来越近。

    楚昭握紧腰间的短刀,刀柄被血糊得黏滑。

    她数着脚步,一个,两个……至少三个人。

    就在那人几乎要拨开她面前的苇杆时,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哨响。

    “头儿那边有发现,快过去!”

    脚步声杂乱远去。

    楚昭松了口气,握刀的手微微发颤。

    冷汗混着血水,顺着脊背往下淌。

    她得离开这里。

    这个浅坑太容易被发现。

    等外面彻底安静了,她扒开苇杆,爬出来。

    天已经擦黑,林子里光线昏暗。

    她辨认了下方向,朝着地图上那条小路走去。

    背后的伤口不断渗血,浸透了简陋的包扎,粘在衣服上,每走一步都扯着皮肉。

    她咬着牙,额头抵着一棵树干喘气,粗糙的树皮磨着皮肤。

    不能停。

    沈清辞还在等她。

    夜色彻底降临时,她找到了那条小路。

    路很窄,杂草丛生,但确实是地图上画的那条。

    她顺着路往前走,眼睛盯着地面,希望能找到沈清辞留下的痕迹。

    可是什么都没有。

    走了不知多久,前方出现一片乱石坡。

    坡很陡,碎石松动。

    她抬头看,坡顶隐约有棵树的轮廓,枝桠歪斜。

    是那棵歪脖子老槐树。

    她手脚并用往上爬。

    碎石滚落,砸在腿上、手臂上,留下道道血痕。

    背后的伤口被牵扯,疼得她眼前发黑,有几次差点滚下去。

    她抠着石头缝,指甲劈了,指尖渗出血,混着泥土。

    终于爬到坡顶。

    她喘着粗气,撑着膝盖站起来。

    那棵歪脖子老槐树就在眼前。

    她踉跄着走过去,手扶着粗糙的树皮,环顾四周。

    没有人。

    只有风吹过林梢的呜咽声。

    心一点点沉下去。

    她绕着树走了一圈,眼睛扫过每一寸地面。

    落叶被踩乱,有几处特别明显,像是有人在这里挣扎过。

    她蹲下身,手指拨开落叶,摸到一小块被踩碎的馍渣,已经发霉变硬。

    还有几滴深褐色的血,渗进了泥土里。

    沈清辞的?

    她心脏骤停,手指抠进泥土里。

    血迹旁边,还有两道深深的拖痕,像是有人被强行拖走。

    她被抓住了。

    楚昭跪在地上,手指插进头发里,喉咙里发出压抑的低吼。

    为什么没赶上。

    为什么不再快一点?为什么……

    她猛地抬起头,眼睛死死盯着那棵歪脖子老槐树。

    树干上有个不起眼的树洞,黑黢黢的。

    她爬过去,伸手进去摸索。

    指尖碰到个冰凉坚硬的物件,是那个铜香炉。

    她把它掏出来,捧在手里。

    炉身上沾着暗红色的血渍,已经干透了。

    她把它藏在这里。

    楚昭把香炉紧紧抱在怀里,冰凉的铜壁硌着胸口。

    眼泪终于掉下来,混着脸上的血和泥,砸进土里。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传来鸡鸣声。

    天亮了。

    楚昭睁开眼睛,眼底一片血丝。

    她站起身,把香炉小心地揣进怀里,贴着心口放好。

    蹲下身,仔细检查地上的痕迹。

    拖痕朝着下山的方向。

    脚印杂乱,至少有两匹马。

    她顺着痕迹,一瘸一拐地追下去。

    太阳升起来,林子里雾气散去。

    晌午时分,她追到了山脚下。

    前面就是官道,车马痕迹杂乱,再也分不清哪些是王家人的。

    她站在官道边,看着尘土飞扬的土路,远处隐约能看见青石镇的轮廓。

    沈清辞被带回镇上了。

    带回王家。

    带回那个瘸子少爷身边。

    楚昭攥紧拳头,指甲陷进掌心,刚刚结痂的伤口又崩开,渗出血来。

    她绕进镇外的林子,从一条更隐蔽的小路摸回镇上。

    她不能这样回去。

    满脸血污,浑身是伤,一进镇就会被人发现。

    她找了个隐蔽的河沟,蹲下身,捧起浑浊的河水洗脸。

    水冰冷刺骨,刺激得伤口阵阵抽痛。

    她洗干净脸上的血和泥,露出底下苍白的皮肤。

    撕下里衣还算干净的布条,她重新包扎了后背的伤口。

    这次她勒得更紧,几乎喘不过气,但血暂时止住了。

    她脱下破烂的外衣,只穿着沾满血污的里衣,外面裹上楚老爹给的那件深灰斗篷。

    幸好斗篷够宽大,能遮住身形和大部分伤口。

    她摸回自家后院,翻墙进去。

    院子里静悄悄的。

    她蹑手蹑脚摸到后窗,听见里面传来楚老爹和小满压低的说话声:

    “……还没消息?”

    “没有。王家的人还在搜山,说是抓到个同伙,但没说是谁……”

    楚昭心脏一紧,推门进去。

    楚老爹和小满同时转头,看见她,都愣住了。

    “昭儿?”楚老爹冲过来,看清她苍白的脸和身上的血污,胡子都抖了起来,“你这是……”

    “爹,”楚昭声音嘶哑,“沈清辞被王家抓回去了。”

    楚老爹脸色一变,迅速关上门窗:“你见到她了?”

    楚昭摇头,从怀里掏出那个铜香炉:“她把这个藏起来了。我找到的时候,人已经被带走了。”

    小满看见香炉上的血渍,捂住了嘴。

    楚老爹盯着香炉,沉默了很久。

    烛火在他脸上投下跳动的阴影,那些皱纹显得更深了。

    “王家今天确实带人回来了。”他最终开口,声音低沉,“锁在后院,派了人看着。沈家大门紧闭,沈清和没露面。”

    楚昭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我去救她。”

    “胡闹!”楚老爹按住她肩膀,“王家现在像条疯狗,见谁咬谁。你这时候去,等于送死!”

    “那怎么办?”楚昭眼睛血红,“看着她嫁过去?看着她被那个瘸子糟蹋?”

    楚老爹没说话,只是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