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作品:《故旧新逢

    裴砚把画送去装裱,然后直接送到画展上去,江尽坐在一旁呆呆出神。

    “累了?”裴砚笑着捏住江尽的手腕揉了揉。

    江尽摇了摇头,看着身边对自己又创作出一幅优秀作品感到非常满意的裴砚觉得心里发堵。

    “我出去走走。”江尽起身往外走,同时叫停了裴砚的脚步,“别跟着我。”

    周四的下午,江尽不知道能去找谁。

    言以棠和朋友出国玩了,宋迟和明遥只怕都在尽职尽责的上班,而言跃微也在流量上涨后越发忙碌。

    抱着试探的想法,江尽打给了顾观序。

    顾观序表示自己刚刚到家,于是江尽迅速赶了过去。

    江尽一边赖在顾观序身上,一边向她倾诉自己的复杂心情。

    她觉得现在裴砚就像宋迟曾经吐槽的刺猬一样,是一只她心爱的刺猬。

    要她丢掉,她不舍得,可放在心里,又时不时扎得她疼。

    “她好烦啊……”江尽长叹一声。

    顾观序笑了笑。

    江尽不满道:“你说是不是?”

    “我不太好说学姐的坏话。”顾观序笑道。

    江尽松开环着顾观序的双臂,看向她,“这话怎么说?”

    忽然,她皱起眉,凑近了顾观序衣领,她伸手扯了下,露出脖颈的一道红痕。

    “这是怎么弄得?”江尽拧着眉,语气有些急躁。

    顾观序轻轻摸了下,笑道:“不碍事,大约不小心划到了。”

    江尽半信半疑,顾观序开口道:“我有点东西想给你看看。”

    她起身领着江尽上楼,走到书房隔壁。

    房间关着门,江尽不由想到自己上锁的房间,一时感同身受,“你也锁起了一些不想面对的东西吗?”

    “什么?”顾观序疑惑道,轻轻按下门把,门轻松打开。

    顾观序并没有上锁。

    “没什么……”江尽尴尬道。

    两人走进房间,里面很空,只有一个书架,上面摆着很多卷轴。

    “这些是什么?”江尽凑上去翻看,打开了一幅,发现是自己送给顾观序的雪景图。

    江尽换了一个,再次打开,依旧是。

    “哎呀,”江尽故作羞涩道,“阿序,你不会是暗恋我吧?”

    顾观序笑了笑,“你仔细看看。”

    江尽茫然地挨个翻了一遍。

    几乎都是她送给顾观序的雪景图不错,她总是能认得出自己的笔迹的。

    但,画多了两幅。

    “那两幅,是学姐送给我的。”顾观序说,“她说,你不画了,她便替你送我,直到,你愿意再画为止。”

    江尽垂眸看着手中的画,视线逐渐变得模糊。

    她把画收了起来,擦了擦湿润的眼角。

    这何尝不是裴砚的用心,她总觉裴砚不通人情,自是从来没想过裴砚会为她这样用心。

    “她真的好烦啊……”江尽抱怨道,声音却是轻柔的,带着笑意。

    顾观序微笑着看着她,“哦?”

    江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这些画,你要送给程阙吗?”

    顾观序抿了下唇,摇了摇头。

    她曾经是打算把这些画作为礼物送给程阙的,可那时,她以为程阙会喜欢。

    顾观序本就喜欢雪景,后来,更是觉得那个雪夜是美好而特殊的,她以为,程阙和她是一样的。

    可原来,那只是她的自以为是。

    程阙并不怀念那次旅行。

    既如此,顾观序便不好再送出这个礼物了。

    江尽消了心中烦闷,便很快回去见裴砚了。

    顾观序坐在空荡的客厅里,忍不住给程阙打了个电话。

    程阙接得很慢,声音也很闷,“怎么了?”

    顾观序直觉不对,认真问道:“你怎么了?”

    手机里安静了半晌,才传出程阙略有些喑哑的声音,“没事,只是感冒了。”

    顾观序几乎不由控制的站起身,“我去看看你。”

    “不用,我没事。”程阙拒绝道。

    “程阙,”顾观序轻声道,“让我去看看你吧,好吗?”

    程阙又沉默了许久,“好。”

    顾观序于是立刻赶了过去,没等蓝予送她。

    程阙开门开得很慢,让开位置让顾观序进门,便回到了床上躺着。

    她蔫蔫的样子让顾观序有些不放心,走过去探手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

    还在发烧。顾观序皱起眉。

    “你吃药了吗?”顾观序问。

    过了半分钟,程阙才慢吞吞的回答,“吃了。”

    “什么时候吃的?怎么还没退热呢?”顾观序不放心地追问。

    程阙默不作声。

    顾观序抿了抿唇,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没有找到退烧药,也没有找到药物的残骸。

    “你真的吃药了吗?”顾观序质疑道。

    程阙没有回答。

    顾观序皱起眉,有些着急,“起来,我们去医院。”

    程阙翻了个身,捂住了耳朵。

    顾观序犹豫了一下,俯身去拉程阙。

    “我现在感觉很好,真的。”程阙叹了口气,“你别再打扰我了。”

    “你现在好吗?”顾观序轻声道,“你在生病,在发烧,你真的感觉好吗?”

    再好不过了。程阙心想。如果一场高烧就能带走她,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程阙……”顾观序的声音透着恳切。

    程阙闭了闭眼睛,“我真的感觉很好,很真实。”

    她慢吞吞地说,“有时候太幸福,感觉很虚幻,像梦一样,可现在我有些难受,这让我感觉自己是真实存在着的。”

    “可是你为什么要来呢?”程阙坐起身,费解地盯着顾观序,“现在我又觉得很虚幻了。”

    “你会不会是假的?”程阙说。

    会不会她突然惊醒,发现自己还躺在充满烟味的客厅里,那张咯吱作响的行军床上,一切都只是她的一场梦。

    程阙朝顾观序伸出了手,“阿序,我想摸摸你,你是真的吗?”

    顾观序沉默地坐到床边,牵着程阙的指尖放在自己脸上。

    “我是真实的吗?”她问。

    程阙动了动手指,笑了,“不知道,感觉更像是梦了。”

    “如果是梦,梦醒来,你可以去找我,我会等着你。”顾观序柔声道。

    “如果没有你呢?”程阙问,“或许根本没有你。”

    “怎么会没有我呢,虚构的人也会像我一样,可以看得如此清晰吗?”

    顾观序的家世、皮囊、灵魂,都是那么出色,可她偏又没有半点傲慢,还那么温柔。程阙越发觉得她像假的。

    “我做个一个梦,”程阙说,“我醒来好难过,哭了很久,心空空的,好像把一个很重要的人遗忘了。”

    程阙眼中露出恍然,“也许那才是真的,是我醒了,把你忘记了。”

    第27章 野草

    程阙低下头,静默无声。

    直到一滴泪,滴在被子上,顾观序才意识到,她哭了。

    那一滴泪,好像砸在她心口一样,让她呼吸一窒。

    顾观序从没见到程阙哭过,从来没有。

    她被同学嘲讽的时候没有哭。

    她在餐厅被泼红酒的时候没有哭。

    她做家教被拖欠报酬指着骂的时候没有哭。

    她被追债的人堵在巷子里威胁的时候没有哭。

    ……

    甚至当年两人的最后一面,她歇斯底里地怒吼时,也没有哭。

    一直以来,顾观序都觉得,程阙有着野草一样的生命力,水淹不死,火烧不尽,皑皑白雪冻土千里,春风来的时候,照样一片绿野。

    她是那么顽强坚韧,能压死人的重担,她可以背着一步步走到山巅上去。

    这样的她,居然哭了。

    顾观序来不及反应,抱起程阙冲下楼去。

    一直到医院护士接手程阙,顾观序才感受到胳膊的酸。

    “没事,就是有点发烧,度数还好,吃点药就行,想输液也可以。不用反应那么大。”医生检查过后笑了笑。

    程阙眨了眨眼睛,还有点懵,“那,输液吧……来都来了。”

    她看向身旁的顾观序,小声问道:“你觉得呢?”

    “可以。”顾观序点了点头。

    医生和护士离开了,程阙看着顾观序,忽然笑出声来。

    “你,好突然啊,我都没反应过来。”

    顾观序觉得有些尴尬,她刚才还以为,程阙烧得神志不清了。

    两个人各有心思,安静了下来。

    直到护士过来打了点滴,药水滴答滴答了好一会儿,程阙才开口道:“阿序,谢谢你。”

    “不客气。”顾观序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程阙笑了笑,“以前,我生病都是一个人呆着。我习惯了。不过有时候看见别人都有人陪着看病,也会觉得,有点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