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特意为了阿姊来的,才不要这么快就回去。

    “灵鹊。”

    长孙净识下了最后通牒。

    虽只有两个字,但,震慑意味极浓。

    李承乾只得不情不愿地松开了手。又一步三回头,满脸失落地同长孙净识一道走了。

    他们二人走了,李星遥回头看烟囱里的烟,若有所思,道:“灵鹊莫非遗传了他阿耶的机敏?”

    “什么?”

    赵端午没听清。

    “没什么。”

    李星遥便笑笑,又说起之前的借肥料一事。

    却说回黎家的路上,李承乾从路上采了两朵野花,递到了长孙净识的手上。他蹦蹦跳跳,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他忘了问阿娘,他为什么叫灵鹊了?

    便停下步子,仰起头,问:“阿娘,灵鹊是我的新名字吗?”

    见长孙净识点头,又问:“为什么阿娘要叫我灵鹊?”

    “因为。”

    长孙净识心虚笑笑,张口就来:“喜鹊是很有灵气的鸟,今日喜鹊登枝,你阿姊他们,没料想我们来。阿娘给你起名叫灵鹊,是想让你像喜鹊一样充满灵气,想飞多高,就飞多高。”

    “原来如此。”

    李承乾恍然。又说:“我喜欢这个名字,以后我的小名,就叫灵鹊了。”

    他喜欢灵鹊这个名字。

    阿娘说,今日喜鹊登枝。是啊,他见到了阿姊,是好事。

    往日里,他找阿姊,寻阿姊,他去了平阳公主府找,也去了霍国公府找。可找啊找啊,都没找到阿姊的影子。

    后来阿耶告诉他,阿姊不在城北,而是在城南。

    他问阿耶为什么,阿耶说,因为城南,也有阿姊的家。阿姊生病了,李参军说,她只有忘记自己,忘记自己的身份,才会慢慢好起来。

    他记下了这话,他央着阿耶带他一起来。阿耶答应了,可是不巧,他带兵打突厥去了。

    阿娘便践行承诺,带着他来了。

    今日,他实在迫不及待。他见到了阿姊,阿姊……

    “阿娘,阿姊像柰,甜甜的。”

    想到见到李星遥时,心中第一时间冒出的感觉,他小大人一样说了一句。

    长孙净识哭笑不得,“像柰?”

    本想说,你阿姊又不是吃的,怎会甜甜的。转念一想,承乾这话,乍一听没头脑,仔细一想,还真有道理。

    阿遥可不是像柰?

    虽然她安安静静站着,人的确还虚弱,可是她一开口,便叫人如沐春风。柰,是甜丝丝的,阿遥,也的确是甜甜的呀。

    “那你以后,可要记得,多听你阿姊的话。”

    交代了一句。

    李承乾用力点头,道:“以后,我要存很多很多的柰,全部拿去,给阿姊吃。”

    长孙净识摸摸他的耳朵,只当他童言童语。

    至傍晚,天色暗了下来,赵家院落里,灯油刚刚亮起点着。

    赵端午将白天发生的事说了。李愿娘听罢,说惊讶,倒也不算十分惊讶。

    大抵已经习惯了弟弟一家子的作为,也或许是猜到了,弟弟都来了,长孙净识还会远吗?

    她笑笑,道:“上门即是客,你黎阿叔一家,不是不知分寸的。他们若以诚相待,你们也以诚相待便是。”

    “嗯。”

    赵端午应下了。心中只叹,这场戏,可越来越难演了。但愿,承乾,哦不,灵鹊那小家伙,早日回去。

    想到灵鹊,又觉嘴疼。

    用脚趾头想他都知道,这名字定是二舅母随口乱起的。也不知,二舅舅回来……不,二舅舅回来,定然没有异议。

    回想二舅舅和二舅母日常相处,他揉头发,感觉牙有点酸。

    大概灵鹊与他“心有灵犀”吧,前脚才想到灵鹊,后脚,灵鹊就来了。

    是长孙净识带着一道来的。

    见到李愿娘,灵鹊颇有几分惊喜。许是因为长孙净识也在的缘故,这一次,他没表现出过分的亲昵来。

    长孙净识便把先头说过的客气话说了一遍,又把黎明去打仗了,所以没能遵守承诺去终南山,等人回来,再将前头的承诺践行这话说了。

    一番其乐融融。

    天色更晚了一些,长孙净识提出告辞。

    赵端午总算松了一口气。

    本以为,说了告辞,母子两个,便回秦王府了。可,三日后,他才发现,他那口气,松的太早了。

    长孙净识再度上门,道晋州那边,突然传来消息,消息与黎家阿婆有关。她欲带黎家阿婆回一趟晋州,因路途遥远,不想带着灵鹊一道,因此想暂时将灵鹊托付给李愿娘,请求李愿娘帮着照看些时日。

    李愿娘自然……应了。

    灵鹊就这样,被送到了赵家。

    “灵鹊,你会听话,对吗?”

    看着眼前快乐的不得了,脸上全然没有因为家人要“远行”而难过的李承乾,赵端午心中的弦绷紧了。

    虽然李愿娘同他说了,不打紧的,让他放宽心,相信李承乾。

    可他做不到啊。

    童言无忌,谁知道三岁的李承乾,会说出什么让他吓掉魂的话。

    “你阿娘走之前交代了,让你全听我的,你记下了吗?”

    他再次强调。

    李承乾点头,乖巧极了,“阿兄,我都听你的。”

    “阿兄。”

    李星遥看笑了,她实在不明白,为何阿兄看到灵鹊,总是很紧张的样子。猜测是,三岁的孩子,狗都嫌,便没当回事。

    她好心安慰赵端午:“常娘子说她很快就回来,我会帮着阿兄,一道照顾灵鹊的。”

    “谢谢你啊。”

    赵端午有气无力回应。

    心中腹诽,阿遥啊阿遥,你根本就不知道,这个很快,其实,可能也没有那么快。

    晋州来信是真,消息同黎家阿婆有关,也是真。

    当初黎家阿婆因逃难而来,又因遇到二舅舅,得二舅舅照拂,才在长安有了立足之地。二舅舅虽忙,却也没忘了,帮她寻找战乱时走散的家人。

    此次晋州来了消息,言称,有了黎家阿婆家人的消息。黎家阿婆自然着急,二舅母便派了人,同她一道去晋州寻亲。

    承乾不想回秦王府,可二舅母,却不能在通济坊久待。如此,便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展望之后的生活,赵端午突然觉得,好累啊。

    他提议:“阿遥,明日我带着灵鹊,一道进山吧。”

    “阿兄决定明日就进山?”

    李星遥有些惊讶。

    原先她与赵端午说好了,等两日,天气凉快点,她与他一道进山。

    因萧瑀帮了她的缘故,她便想投桃报李,送对方一台榨油机。做榨油机需要木头,家里的木头,又都用完了。

    她本想去外头买现成的阴干好的木头,可赵端午因为先前的木头有灵气事件,打定主意,要再去终南山碰运气。

    她当然不好说,这都是系统干的,只能应下来。

    赵端午说,明日带着灵鹊进山,约莫是想,消耗灵鹊的精力?

    “那我明早煮点莲子水带上。”

    她并无异议。

    哪知道,赵端午却摆手,道:“阿遥你就别去了,你不是要买驴吗?明日,你可以租头驴,骑上先去西市看一看。若是有看上的,改日我同你一道去买。”

    “那……也行吧。”

    她便没再坚持。

    左右之前想跟着一道进山,是为了完成系统给的下一阶段任务。去山里,是走路,去买驴,也是走路。于她而言,并无什么区别。

    当天晚上,赵端午将灵鹊带去了黎家睡,他还给出理由,道:“灵鹊年纪小,正是需要有人陪着的时候。他阿娘和阿耶都不在,突然换个地方,去别人家睡,我怕他睡不安稳。反正都在坊内,我陪他,去他家睡吧。”

    李星遥听罢,只觉他贴心。

    当晚,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不知何时,雨势渐大,轰隆一声雷鸣,雨又噼里啪啦更大了。

    那雨声好似响在耳边,扰的人睡不着。

    李星遥睁开了眼。

    不知为何,心里莫名有些紧张。

    她回想起两个月前的那一幕。

    两个月前,长安城暴雨如注。那日,她在屋中席上坐着,忽然间,墙塌了。赵端午吓了一跳,她也吓了一跳。

    之后,又一堵墙塌了。

    今夜,雨势同那日一样,盛极。不,今夜的雨,好像比那日的雨更大,更急。

    也不知,家里的墙能不成支撑的住?

    翻了一个身,想到赵光禄将所有的墙都加固了,心中稍安。正准备再翻一个身,蓦地,恍似听到,院子里有声音。

    心中一凛,又听得,赵端午说话的声音。

    忙起身点了一盏油灯。

    推开门,便见赵端午犹如落汤鸡一样,浑身湿透站在檐下。他怀里抱着的,睡得小猪崽一样香甜的,正是灵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