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三十五章选择
作品:《逆序(姐弟)》 酒会举办在伦敦金融街一栋私人银行楼上的会所,顶层落地窗俯瞰整座城市。初夏的夜晚风凉,灯火倒映在玻璃幕墙上,铺了一层冷光的金。
沉纪雯挽着他的手臂下车。深色的礼服西装衬得沉时安身形颀长,她则是一袭红色露肩裙,外罩薄呢披肩,头发挽起,耳垂戴一对钻石耳钉,极简,却异常打眼。
门口的侍者恭敬颔首,沉时安低声“晚安”,带她步入前厅。
越往里走,光线越亮。沉稳的木纹地板踩在脚下毫无声响,厅内已有不少宾客抵达,谈笑声与高脚杯的轻响交织其中。
沉时安进门不到五分钟,已有两三拨人主动迎上来。
他话不多,语调低缓,却不令人感到疏远。谈到关税、欧债、资产结构调整,他总能用最简单的词解释出本质的逻辑,既不咄咄逼人,也绝不退让。
沉纪雯站在他身侧,看着他在人群中调度话语与利益的能力,意识到那份令人心折的优秀并不是只在她面前才显露的。
他的聪明、他的锋芒、他的控制力,都是骨子里的。
他擅长让人信服,也知道分寸在哪。就像一场温和得近乎冷酷的风暴,看似沉静,实则毁灭一切焦点以外的存在。
而她,今晚只是他身侧一个安静的存在。他将她带入灯火通明的场域,任由人看、听由她选,没有压迫,也没有保护。
他给足了自由。但越是如此,她心里越发疼痛。
而她也终于明白,那天自己为什么会哭得止不住。
如果只是因为舒服,她早就离开了。她有足够的理性和资本,可以选择一段更光明的关系,一个更合时宜的对象。
可她不只是在被爱。
她参与、共谋,主动成为共犯,放任自己越陷越深。
这才是最让她害怕的地方。
她太爱他了。
却也太怯懦,怯懦而清醒地看清这段关系的结局,是深渊。
眼眶忽然微热。沉纪雯移开视线,抿了一口香槟,企图掩盖情绪。
这时终于有人注意到她。
是个年近四十的男士,和沉时安显然熟识。
他语气轻松道:“你从来不带女伴,今晚怎么回事?要介绍一下吗?”
沉纪雯一怔,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见沉时安略一侧身,把选择权交给她:“介绍吗?”
那一瞬间,四周的谈笑声、酒杯声、背景音乐声都忽然被罩上一层薄纱。
她听不清了。仿佛整个空间只剩下他和她,站在交叉口中间,被无数社会规则、身份逻辑、理性推演包围着。
可她没有允许自己停顿太久,只怔了一瞬,随即轻轻一笑,抬起手:“沉纪雯。”
没有说“姐姐”,没有说“女伴”,没有说任何身份定义,只是说了自己的名字。
对方愣了半秒,很快微笑回握了她的手:“幸会。”
沉时安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她指尖轻轻收紧的动作。
她没有退,也没有藏。
他看得出来,她不是在否认他,而是在否认自己。因为不知道该以怎样的态度站在这场关系里,所以选择了最稳妥的做法。
只说名字,不谈身份。
他当然明白,那句自报姓名背后的每一层意义。
于是他低头一笑,帮她接过对方的话:“她学法律的,脑子比我清楚多了。”
口气带笑,听起来仿佛只是在为她的沉默找个圆场。
但沉纪雯知道,他听懂了。
她垂着眼,将酒一口饮尽。心脏仿佛被针尖挑开了一条缝,痛得细碎却绵长。
她端着空杯,勉强笑了笑:“我去洗手间。”
沉时安微一点头,没说话。
她转身时,脚步仍如往常那样稳。但他却从背影里,第一次看到了她的逃。
他没动。
有人在他身侧唤了他一声:“……沉时安?”
他回头,看见一个身影快步走近,眼神惊喜而熟悉。
是陈敏君。
他点头致意,笑得有些疏淡。
“真的是你啊!”陈敏君眼睛一亮,“我还在想会不会认错人。你现在……变化太大了。”
她目光往他身后扫了一圈,语气带着一点自然的八卦:“一个人来的?”
沉时安垂眸,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过了两秒才说:“姐姐也在。她去洗手间了。”
他语气平稳,神色温和,但陈敏君却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易察觉的僵。
“雯雯也在?”她语气轻快,却下意识皱了下眉。
今晚这种场合,别人都带男伴女伴,沉时安今年也二十五六了吧,居然和姐姐一起来。
她有些狐疑地看了眼沉时安。
不过这小子从小就黏雯雯。
中学时,有时候放学她们要去逛街,不和他一起回家,他总会在雯雯看不到的地方摆出一副阴测测的表情。
沉时安微笑着任她上下打量。
这女人确实是从小养尊处优,心里想点什么全摆在脸上。
陈敏君倒也没有想得太深,她挥了挥手,说:“那我过去找她。”
“好。”沉时安微微点头,依旧温和而有礼。
陈敏君踩着细高跟离开。
洗手间门开的时候,沉纪雯正靠在洗手台边,手指轻轻按着眉心。
“雯雯?”
一道熟悉的女声脱口而出。
她一愣,回头——
是陈敏君。
两人一时都怔住了,半秒后,陈敏君大步走上前,一把握住她的手臂:“你真的在这儿!天啊,好久不见!”
沉纪雯回握住她,笑意里是压不住的惊喜与恍惚:“……真的好久不见了。”
两人肩并肩地走到露台坐下,微风吹过,夜色温柔。
陈敏君问:“你最近怎么样?”
沉纪雯静了片刻,低声道:“我现在挺好的。”
陈敏君看着她,知道她不愿细说,便顺着她的口气笑着打趣:“我看你现在不光是挺好,根本就是过得很好吧。”
沉纪雯笑了:“怎么看出来不错?”
“你看你,眉目含情,皮肤光滑,一看就是没少爱情滋润的。”她笑嘻嘻地摸着她的手臂,“我刚看到小时安了,那小子肯定没少吃姐夫醋吧。”
沉纪雯脸上一热,不知怎么接这话,只好轻轻一笑岔开话题:“你呢?最近怎么样?”
“我啊,可好了!”陈敏君得意地笑,正好侍应端着香槟从旁边经过,她顺手拿了两杯,递给她一杯。
“花着信托的钱到处跑,现在刚从南美回来,还顺便和一个小自己十岁的男生谈了个恋爱。”
沉纪雯端杯的手微微一顿:“小十岁?”
“那也成年啦,”她耸耸肩,完全不以为意,“我才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呢。男人的花期太短,不趁年轻玩玩,回头就该看他们掉发、抱怨、油腻了。”
沉纪雯看着她仍旧大大咧咧、语出惊人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举起酒杯:“祝你开心。”
“开心万岁!”陈敏君也举杯,两人轻轻碰了一下。
香槟泡沫升起的声音细碎如雨,风从露台边吹过,裙角轻扬,夜色温柔。
而不远处,沉时安站在落地窗边,手里端着一杯冰水,静静地望着那一幕。
她坐在那儿,久违地笑得那样开,眸光明亮。他一时移不开目光,不免生出点贪念。
这时,一个年轻男人走过来,弯腰轻轻把手搭在陈敏君肩上。
她回神,起身,掏出一张名片塞进沉纪雯手里:“我先走了,这是我的新号码,你一定要打给我。”
沉纪雯点点头,看着她在男人的搀扶下走下台阶,一直到两人的背影渐渐融进花园那片薄薄的月色里。
“聊得怎样?”沉时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沉纪雯收回目光,转头,却没看向他。
她望着一旁花坛的方向说:“我先回去了。”
说完径直走过他离开。
沉时安站在原地,眸色倏然变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