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醉
作品:《尘光之间(1v2)》 顺从地坐上副驾驶时,洛明明依旧在小声抽泣。他低着头,整个人紧紧贴在车门上,眼泪无声地滑过脸颊,滴落在深色的裤子上。
周琼瑛关上车门,没有立刻发动车子,她侧过身,看他被泪水濡湿的睫毛,颤抖的唇瓣,还有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的侧脸。
心尖上那阵细密的疼痛再次尖锐地泛起,比刚才在车外时更甚。
她叹了口气,倾身过去,替他系好安全带,又抽出几张纸巾,轻轻地落在他湿漉漉的脸颊上。
洛明明身体一颤,下意识地想要躲闪,却被她另一只手轻轻按住了肩膀。
“别哭了……”周琼瑛的声音很轻,纸巾温柔地吸去他脸上的泪痕,动作也很慢,指尖隔着薄薄的纸巾,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皮肤的温度和微微的颤抖。她擦过他发红的眼角,擦过他挺直的鼻梁,擦过他紧抿的、带着泪痕咸涩的唇…
视线交缠。
他的眼睛像蒙着一层水光的黑曜石,翻涌着各种情绪。无错,委屈,还有浓浓的依恋。
空气变得粘稠,彼此的呼吸声在寂静中无限放大,交织在一起,起初是压抑的,克制的,渐渐地,开始变得急促,变得灼热。
不知是谁先靠近的,不过也不重要了。
也许是周琼瑛擦拭他唇角的手指摩挲了一下他细腻的皮肤,又或许是洛明明无意识地仰起了脸,寻求某种慰藉和归属。
距离在无声的沉默中消弭。温热的唇瓣像两块磁石,猝不及防地贴在一起。
“唔…”
洛明明浑身震颤,身体也紧绷着,周琼瑛的手还停留在他脸颊旁,纸巾早已不知何时飘落。
唇上的触感柔软得不可思议,湿润而带着泪水的微咸,还有他身上特有的草木气息。
压抑了一个月的混乱情绪,在此刻如同决堤的洪水,唇齿间的厮磨迅速变得激烈而深入。他吻得毫无技巧,甚至有些笨拙的凶狠,像是要将所有的委屈、惶恐、渴望和爱恋都通过这个吻倾注给她。牙齿不小心磕碰到她的唇,这点微不足道的痛感,又瞬间被汹涌的情感所淹没。
狭小的空间里温度急剧攀升,洛明明原本紧紧攥着裤子的手,从膝盖上抬起,犹豫着,颤抖着,最终带着破釜沉舟的勇气,小心翼翼环住了周琼瑛的腰。
她的一只手仍插在他发间,另一只捧着他的脸,拇指轻轻摩挲着他湿润的眼角。感受到她的接纳,洛明明的手臂收得更紧,喉间溢出压抑不住的,带着泣音的喘息。
这个吻,漫长而混乱,彼此都在确认对方的存在,贪婪地汲取氧气。
直到两人都几乎喘不过气,洛明明才微微退开一丝缝隙,额头抵着她的额头,鼻尖蹭着她的鼻尖
周琼瑛的唇瓣被吮得嫣红微肿,几缕发丝凌乱地粘在汗湿的额角,平添了几分惊心动魄的慵懒风情。洛明明的眼睛通红,但此刻里面除了未散的迷蒙水汽,更多了被点燃的却又带着不确定的火焰。
他微微仰着头,眼神如同迷失在雾中的幼鹿,直勾勾地望着她,声音破碎而嘶哑。
“姐姐…这次…也是错误吗?”
周琼瑛的心像是被这句话狠狠揪了一把,又酸又胀。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抬手,用指腹轻轻拭去他唇角残留的一丝暧昧湿润。
引擎启动前的一瞬间,周琼瑛突然意识到,今天下来的急了些,她忘了换鞋。
“你,会开车吗?”她侧头,望向洛明明。
洛明明靠在椅背上,有些窘迫地低头:“我、我没有驾照…是需要我做什么吗?”考驾照至少要三千块,他当时没舍得。早知道就咬咬牙去考一个了,她会不会嫌弃自己呜呜呜。
周琼瑛指指自己脚上将近10厘米的高跟鞋:“穿这个,不能开车。”难道要再上去一趟吗,她敲着方向盘,思索着要不要叫个代驾。
“啊!这样,姐姐,等一下!”洛明明眼睛突然亮起来,低下头,手忙脚乱地在包里翻找起来。
几秒钟后,他竟掏出一双平底的女式浅口鞋,看起来,还是新的。
他捧着那双鞋,递到周琼瑛面前,脸颊在昏黄的光线映照下又泛起了一层薄红:“姐姐…换上这个吧…”
周琼瑛愣住,看着他手里的鞋,又看向他写满忐忑的脸,大脑有几秒钟的空白:“你…你包里为什么会有这个?”
她指了指那双鞋,“还是新的?”
洛明明的脸更红了,一直红到了耳根,头也垂得更低:
“上次…上次在游乐园,看您穿着高跟鞋走了一天…感觉…感觉脚一定很累…”
他鼓起勇气,飞快地抬眼瞥了她一下:“后来…就一直备着了,想着万一…万一哪天用得上…”
他的声音消失了,只剩下车厢内冷风的嗡鸣。
游乐园那天已经是两个月之前的事了,他竟专门买了双女式鞋,塞进自己包里,就这样背了两个多月,只为了那个万一。
看着他递鞋的手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还有他通红的脸颊和不敢看她的眼睛,周琼瑛心里那堵摇摇欲坠的墙,仿佛又被凿开了一条深深的裂缝。她沉默了几秒,伸手接过了那双鞋。
“谢谢。”她换上平底鞋,竟意外地正合适。
车子最终在柳浪闻莺附近一个相对僻静的停车位停下时,洛明明还在看她。
或者说,一路上都在看她。晚霞勾勒出她专注的侧脸轮廓,冷硬而优美,晚风透过半开的车窗,轻轻拂动她额前几缕散落的发丝。
身体还残留着那个惊心动魄的吻带来的阵阵酥麻和虚脱感,他就这样偷偷地看着,看着,就看呆了,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走吧,下去走走?”周琼瑛率先下车,也没再换回那双高跟鞋。
天已经完全暗下来,银辉洒满西湖,水面波光粼粼。
两人沿着湖边漫步,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脚下是微凉光滑的鹅卵石小路,踩在上面几乎无声。
洛明明跟在她身后半步的距离,视线一次又一次落在她的脚上,嘴角抿起一丝小小的满足弧度。
退下了高跟鞋的周琼瑛,将将只到洛明明的肩头。虽然出生在山东,但净身高164的她,平日里总是需要这点儿高度补充来维持气场。此刻,走在身侧的青年,挺拔修长的影子完全笼罩住她,却没有让她感到丝毫的压迫或被淹没,反而莫名地舒心。
目光掠过波光潋滟的湖面,看向远处被月光勾勒出朦胧轮廓的宝石山。晚风带着湖水的湿润凉意,吹拂着她混乱的心绪。
想起那句“也是错误吗”的质问,心更乱了。
错误?
从一开始的契约婚姻,到那晚酒吧失控的短信,再到停车场心碎的眼泪和车上那个无法控制的吻,直到此刻脚下这双意料之外的平底鞋……
哪一步是错误?
又或者,步步皆是错?命运似乎开了一个巨大的、荒谬的玩笑,将两个本不该有交集的人,一步步推向这进退维谷、充满背德感的境地。
她停下脚步,转向洛明明。月光毫无遮拦地洒在他的脸上,照亮了他的眼眸。
“洛明明,那晚,在酒吧…”
她开口,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我没有醉。”
洛明明站在湖边,耳畔回荡着她那句“我没有醉”,只觉得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模糊,失真。
原来她没醉。
那晚酒吧迷离的灯光,她带着醉意的眼波,滚烫的指尖……所有他曾以为的失控和偶然,原来都只是她清醒意志下的选择?她对他,是有些好感的吗?
可如果是这样,她的转账又算什么,难道真的是她真实的态度?用钱买断,银货两讫,像处理一件麻烦的商务合同那样处理他,处理他们之间那混乱不堪的一夜?
他想问,嘴唇翕动了几下,却发不出声音。
洛明明定定地看着她,怕听到那个残忍的答案——她只是一时兴起,而他当了真,甚至…深陷其中。
周琼瑛被这目光烫得几乎站不稳。那目光太纯粹,太滚烫,带着近乎献祭般的赤诚,将她心底那片晦暗的泥沼照得纤毫毕现,无所遁形。
她狼狈地别开脸,视线仓皇地投向远处月光下沉默矗立的雷峰塔。
“那天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你知道的,我结婚了。”
她顿了顿,硬挤出下面的话语,“丈夫是你的老师,简逸。”
洛明明低下头,肩膀也垮塌下去,月光将他整张脸都笼罩在灰败的绝望里。
“是啊,我知道。”他喃喃自语,声音轻飘飘的。他怎么会忘记?她是他恩师的夫人,是给了他项目机会的伯乐,是他偷偷仰慕的对象,而他...却趁老师出差,做出了这种事。
目光落在眼前这个被自我厌弃淹没的年轻人身上,周琼瑛心有不忍,但现实冰冷坚硬,如同脚下硌人的鹅卵石,每一步都提醒着它的存在和不可逾越,她必须说个分明。
“洛明明,”她的声音冷静得近乎残酷,“现在有几条路可以走。”
“一,我给你一大笔钱,足够你出国深造,或者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没有任何后顾之忧。”她停顿了一下,给这个冰冷的提议一个落地的空间,然后,我们彻底两清,就当那晚…什么都没发生过。从此以后……”
“一刀两断”四个字还没说出口,洛明明的眼泪已经夺眶而出。他死死攥着拳头,理智告诉他应该接受这个提议,这对她,对简教授,对他自己都是最好的选择。可心脏却像是被撕成了两半,疼得他几乎想死。
他是如此卑劣,控制不住,控制不住自己不去想她,不去渴望她,不梦到她,不贪恋那份哪怕带着罪恶的温暖。
周琼瑛转头看见他通红的眼眶和颤抖的肩膀,心头一软:“别哭……”她下意识伸手想替他擦泪,却在半空停住,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我不是那个意思。”
洛明明抬头,声音沙哑:“姐姐,二呢?”
这个称呼让周琼瑛一颤,那晚在酒店,她曾半是强迫、半是诱哄地让他一遍遍这样叫自己,而现在...这个称呼再次响起,带着同样的破碎和依恋,却更让她感到铺天盖地的罪恶感。她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二,”她深吸一口气,感觉舌尖都在发麻,“我们可以...暂时保持这种关系,但必须约法三章。”
“什么条件我都答应!”洛明明急切地向前一步,只要还能留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只要还能再看到她。
“首先,”周琼瑛竖起一根手指,“人前不能有超越界限的亲密举动,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们的关系。”
“我明白!”洛明明用力点头。
“其次,不能影响项目进度,公是公,私是私。必须全力以赴,拿出最好的成果。”
“我保证!实验数据我都会整理好,绝不会耽误项目!”
“最后,”周琼瑛看着他恢复雀跃的眼,还是狠心说出来,“如果我说结束,无论什么原因,立刻停止,你不能纠缠。当然,我也会补偿你。”
他脸上的光彩肉眼可见地黯淡下去,但很快又强撑起一个笑容:“好...都听姐姐的。”不过,洛明明抬眼看着她,他不需要补偿,这一切,都是他自愿。
月光下,他的笑容勉强得让人心疼。
周琼瑛别过脸去,不敢再看。她知道自己在做一件多么荒唐可耻的事,和丈夫的学生偷情,还定下这种可笑的约定。可她看到洛明明眼中那簇为她而燃的火苗,却又狠不下心彻底掐灭。
“走吧,去吃饭,然后送你回学校。”她转身往停车场走去,脚步比来时轻快了些。
“嗯!”洛明明小跑着跟上,高大的身影很快与她并肩。在月光照不到的阴影处,试探着,悄悄勾住了她的小指。
小心翼翼的动作让周琼瑛心头一软,终究没有甩开。
月光依旧无私地洒满西湖,雷峰塔在远处沉默地伫立,见证着这个注定无法圆满的故事,正向着不可控的方向滑去。